第241章 《方言的抵抗与诗意重生》(第2页)
诗歌第四节的"大个咗,学人哋/学江湖,学学唔同天……"展现了成年后社会化过程的残酷真相。粤语"学人哋"(学别人)与"学江湖"的递进,暗示了从模仿他人到融入世俗规则的蜕变,而"学学唔同天"(学着学着就变天了)则以天气变化的隐喻,道出了价值观在适应社会过程中的扭曲。这种表达与鲁迅在《野草》中"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的困境遥相呼应,只是树科通过粤语的日常表达,赋予了这种哲思以更接地气的形式。诗句中"学"字的重复出现,形成了一种语义上的"累赘修辞",暗示了学习行为的异化——从求知的本能堕落为生存的策略。
结尾"生到老,学到老/学到善人吔亏在眼前……"彻底颠覆了《论语》中"学而时习之"的乐观主义传统。粤语俗语"吔亏"(吃亏)的运用,以饮食动作的具象化表达,强化了道德理想主义在现实面前的挫败感。这种处理令人想起北岛在《回答》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的悖论表达,但树科通过方言特有的生动性,将这种存在主义式的洞察转化为更贴近日常生活的智慧。全诗以"初心"始,以"眼前"终,完成了一个从理想主义到现实主义的精神循环,而粤语在此过程中既是表达的媒介,又是意义的共谋者。
从诗学传统来看,树科的创作延续了中国诗歌"以俗为雅"的美学路径。宋代诗人杨万里就善于将方言俗语点化为诗,他在《插秧歌》中写道:"田夫抛秧田妇接,小儿拔秧大儿插。"这种对民间语言的吸收与转化,在树科的诗中得到了当代性的发展。不同的是,树科面对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语言生态——粤语既是区域性方言,又是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强势方言;既承载着传统文化记忆,又必须应对普通话的霸权地位。诗人通过"话噈"(絮叨)这一看似随意的口语表达作为标题,实则暗示了诗歌作为"抵抗遗忘"的文化实践意义。
在文化研究的视野下,《话噈话初心》的粤语书写具有鲜明的身份政治意味。霍米·巴巴在《文化的定位》中提出的"杂交性"理论,有助于我们理解这种方言诗歌的文化策略。树科的诗既不完全依附于传统汉语诗歌的审美规范,也不盲目追随西方现代主义的实验精神,而是在地性与普遍性之间开辟了第三条道路。诗中"学江湖"这样的表达,既包含了粤语社群特有的生存智慧,又隐喻了全球化时代所有人的共同命运。这种特殊性与普遍性的辩证,使得诗歌超越了方言写作常被诟病的"地方主义"局限。
从声音诗学的角度分析,《话噈话初心》充分利用了粤语完整的入声系统和丰富的声调变化。如"呃"(aak1)、"学"(hok6)、"咗"(zo2)等入声字的密集使用,制造了节奏上的顿挫感,模拟了人生历程中的各种阻滞。而粤语九声的起伏变化,又为诗歌赋予了近乎歌唱性的旋律特质。这种语音层面的精心经营,令人想起庞德对诗歌"绝对节奏"的追求——让声音本身成为意义的载体。树科通过对方言语音潜能的开发,实际上拓展了现代汉语诗歌的音乐性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