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永昌东征
那方刻着“大顺永昌”的玉玺压在西安新制的黄绫诏书上,墨迹未干,寒气却已直透纸背,渗入这崇祯十七年(永昌元年)正月的骨髓里。秦王府正殿的火盆烧得噼啪作响,映着李自成龙袍上新绣的金龙,也映着殿下新封侯伯们脸上未褪尽的草莽气与骤然膨胀的野心。牛金星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抑扬顿挫,宣读着天佑殿取代内阁、行省之上增设节度使的政令,字句铿锵,试图在这座刚被血与火洗刷过的千年王城之上,搭建起新朝的骨架。然而,那骨架缝隙里,依旧呼啸着西北的寒风,夹杂着潼关未曾散尽的硝烟和西安拷掠时残留的惨嚎。李自成端坐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鎏金扶手,目光却早已越过殿门,穿过灰蒙蒙的铅云,死死钉在遥远的东方——北京,那座紫禁城金色的琉璃顶,像一枚淬毒的钩子,牢牢钩住了他的魂魄。
“三个月!”他低沉的声音在宣读政令的间隙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大殿里刻意营造的肃穆,“朕的话,不是儿戏。”目光扫过阶下,李岩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刘宗敏一个粗豪的笑声盖过:“陛下放心!臣等的大刀片子,早就想尝尝北京城里那些老爷们的血是啥滋味了!”殿中响起一阵压抑而亢奋的附和。李自成嘴角扯动了一下,不再言语。那冰冷的钩子,已深深勒入他的血肉。
正月未尽,关中平原的冻土尚未完全苏醒,大顺军的战鼓已如滚雷般碾过黄河冰面。崇祯十七年二月初,太原。这座控扼山西的重镇,在刘宗敏闪着寒光的刀锋下,只象征性地抵抗了几日便城门洞开。李自成策马立于汾水之畔,望着冰层下暗流汹涌的河水,目光森然。他猛地挥鞭,鞭梢划破凛冽的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响。
“刘芳亮!”他喝道。
“末将在!”一员剽悍的将领催马出列,甲叶铿锵。
“你引精兵五万,自平阳(临汾)出,破阳城,越太行!”李自成的手指向东南方向,那是巍巍太行如同巨兽脊背般横亘的山影,“出山后,直取真定府(正定),然后,给朕钉死在那里!南边若有敢来勤王的明狗,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把路给朕堵死!”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这是一支偏师,一支巨大的绊马索,要将大明南方可能驰援京师的血脉,彻底扼断在咽喉之外。
“遵旨!”刘芳亮抱拳,眼中闪烁着嗜血与立功的渴望,拨转马头,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气,率军向东南奔去。马蹄踏碎河岸的薄冰,溅起浑浊的水花。
李自成收回目光,望向东方更为广阔的原野。那里,是他亲自统帅的主力,汇聚了大顺军真正的百战精锐,如同磨砺已久的獠牙。“其余诸将!”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随朕——渡河!目标,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