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孙传庭
"老子不是输给闯王,是输给这个烂透的世道!
日头压到潼关西塬上的时候,城楼子底下的火药桶让孙传庭一脚踹翻了。黑火药"哗啦啦"淌了一地,跟地上的血痂子混成紫黑色的泥。老孙的铠甲让箭扎得跟刺猬似的,护心镜裂成八瓣,可腰杆子还挺得笔直。
"把额那口柏木棺材抬上来!"孙传庭嗓子哑得跟破锣似的。亲兵们吭哧吭哧扛上来个黑漆大家伙,棺材头上"大明督师"四个金字早叫箭矢刮花了。老孙拿刀尖挑开火药桶盖子,一捧一捧往棺材里装药,火药面儿被风吹起来,迷得人直打喷嚏。
城外头"轰隆轰隆"响个不停,李闯的吕公车都快怼到城墙根咧。那玩意儿有四五丈高,蒙着三层浸湿的牛皮,箭扎不透火烧不穿。车顶上蹲着的闯军弓箭手,专往守军眼窝子里射,有个墩军刚露头就叫一箭钉穿了脑壳,尸首栽下城墙时还把云梯带倒一架。
白广恩缩在敌楼里装死狗,新领的官袍让火箭烧出七八个窟窿眼。高杰提着血糊糊的腰刀闯进来:"日你娘的白广恩!火车营害死多少弟兄,你还有脸穿这身狗皮?"话没说完,城外"咣当"一声巨响——闯军把红夷大炮推上来咧,头一炮就把西城门楼子掀掉半边。
孙传庭亲手把三百斤火药夯实在棺材里,又塞进去三颗开花弹。老亲兵王铁头突然跪下抱住他腿:"督师!留得青山......"话没说完就叫流弹削去了半拉脑袋,红白浆子溅了老孙一脸。城下传来山呼海啸的呐喊,原来闯军敢死队已经扒开缺口,打头的壮汉举着门板大的砍刀,刀刃上还挂着守军的肠子。
"点火!"孙传庭一脚把棺材踹下城墙,火星子顺着药捻子"嗤嗤"乱窜。那口满载火药的柏木棺材不偏不倚,正好卡在吕公车轱辘底下。霎时间地动山摇,潼关城墙"哗啦啦"塌下去三丈宽,砖石瓦块混着人胳膊腿飞上天,把血红的日头都遮住咧。
李过在烟尘里眯缝着眼瞧,只见半空中有顶官帽在打旋儿——那是孙传庭的二梁朝冠,金翅子早叫气浪掀飞了。白广恩趁乱想溜,刚跑到马道就叫溃兵挤下城墙,摔在尸堆里让自家火车营的铁轱辘碾成了肉饼。
天黑透的时候,潼关城头的"孙"字大旗终于烧断了旗绳,带着火星子飘进黄河。对岸山西老家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唢呐声——不知是谁家在娶新媳妇,吹的竟是《得胜令》。
哎,人的这一生,就是一场花里胡哨的梦啊!
崇祯十一年,诏狱的墙皮让孙传庭抠得斑斑驳驳,指头蛋子磨出血痂子又结上茧。隔壁号子的老囚犯天天扒着栅栏看稀奇——这山西汉子不喊冤不叫屈,拿碎砖头在墙上画满弯弯道道,仔细一瞅,山是山,水是水,城是城,连长城垛口都数得清砖缝缝。
"老哥,画甚咧?"偷钱粮的仓吏隔着尿桶问。
孙传庭头都不抬:"九边缺多少兵,多少粮,多少炮,全在这儿咧。"说话间手腕子一抖,蓟州镇的烽火台就多出三座。狱卒来送牢饭,窝窝头搁在《河套防御图》上,油渍把归化城洇成了墨团团。
忽一日牢门"咣当"大开,阳光斜剌剌劈进来,照见满墙的作战图。锦衣卫的飞鱼服晃得人眼晕:"孙大人,皇上急召!"老孙慢悠悠把最后半拉窝头塞嘴里,临走了还拿脚把地上的《火器配置表》抹平——那上头算的铅子火药,比他吃的盐还多。
紫禁城平台上的日头毒得很,崇祯的龙袍让汗溻得贴脊梁。孙传庭的奏折往御案上一拍,惊飞了檐下歇脚的麻雀。"五千秦兵,三年不费朝廷一个铜板",这行字看得皇帝手直哆嗦,景德镇的茶碗"啪嚓"摔个粉碎。温体仁在边上阴恻恻插嘴:"孙大人牢里画的那些......"
"画的就是要打的!"老孙从袖筒抖出三卷绢帛,《练兵实纪补遗》的墨香混着牢里的霉味。崇祯突然发现,这囚徒画的榆林镇缺口,跟三天前陷落的军报分毫不差。平台下的蚂蚁正搬运糕饼渣,皇帝盯着它们看了半柱香,突然抓起兵部大印"咚"地盖下去。
西安城的官驿半夜炸了锅。孙传庭出狱第七天,渭河滩上就摆开练兵场。从牢里带出来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五千新募的愣头青,每人每天省二合粮,三个月竟攒出够打场硬仗的军需。有个延绥来的兵痞子不服管,叫老孙拿《九边兵制图》卷成筒,"梆"地敲在天灵盖上:"龟儿子!你老家让流寇占咧还耍横?"
李自成在商洛山收到线报时,正啃着烤羊腿。探马说陕西新来个"画牢总督",把西安城外的荒滩变成演武场,连女墙都按诏狱墙上的尺寸砌。闯王把油手往羊皮上一抹:"额倒要看看,是牢房里的地图硬,还是额们的锄头硬!"羊骨头扔进火堆,溅起的火星子像极了三年后潼关的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