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孙传庭(第2页)
西安城外的校场上,尘土扬得比城墙还高。孙传庭拎着根马鞭,站在点将台上瞅着底下那群精壮后生——这帮愣娃子背上驮着两袋麦子,腿上绑着沙袋,跑起来“咚咚”震得地皮直颤。
“跑!跑不够三十里,今儿的饭食喂狗去!”老孙的嗓门比号角还响。
新兵蛋子王二虎跑得舌头都耷拉出来了,心里直骂娘:“额日他先人,这比俺们村拉磨的驴还累!”刚想偷懒,后脑勺就挨了一鞭子,抽得他“嗷”一嗓子窜出去老远。旁边督练的亲兵冷笑:“驴?驴驮得还没你们多哩!督师说了,跑不过闯贼的马,就等着脑袋搬家!”
校场另一头,木匠们正“叮叮咣咣”敲打着新式战车。这玩意儿看着像带轮子的门板,上头架着三排连弩,一扣机关能同时射出三十支箭。有个河南来的降卒看得直缩脖子:“娘咧,这要是遇上闯王的马队,还不跟穿糖葫芦似的?”
孙传庭亲自过来调试弩机,手上的老茧刮得木头“沙沙”响。他扭头对工匠说:“再加个转轴,要能左右摆头。”说着掏出块烤馍啃起来,馍渣子掉在图纸上,正好盖住了潼关的标记。
最绝的是城外的屯田。当兵的刚练完武,转身就抄起锄头下地。老孙发明的“轮作兵法”:一半人操练,一半人种地,十天一轮换。地里的麦苗刚冒头,校场上的刀枪又耍得虎虎生风。
高杰有天夜里偷懒,带着亲兵溜去喝酒。回来时正撞见孙传庭蹲在地头,举着火把检查麦穗。月光底下,这老头数麦粒的样子,比户部算账的师爷还仔细。
“督师,您这是......”高杰酒醒了一半。
老孙头也不抬:“一粒麦子就是一颗铅子,你糟蹋的每一口酒,都是将来射向闯贼的箭。”
这话传到李自成耳朵里,正在啃羊腿的闯王差点噎住:“日怪了!别人打仗越打越穷,这老小子咋还越打越富?”探马报说西安城外麦浪滚滚,兵器坊的炉火昼夜不熄。
崇祯十一年,玛瑙山的日头毒得能晒裂石头,李自成的闯字大旗叫秦兵的火铳打得稀巴烂。孙传庭的新军跟铁疙瘩似的往前碾,三连弩战车“咔咔”地往外喷箭,闯军的马队还没冲到跟前,就连人带马钉成了刺猬。
“报——闯贼往东沟跑咧!”探马嗓子都喊劈了。
老孙把头盔一摘,里头倒出半碗汗:“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自成跑得帽子都丢了,身边就剩十八个亲兵,个个跟血葫芦似的。有个小卒子饿得眼冒金星,看见山道上的野枣树,扑上去就啃,结果让树刺扎得满嘴血。闯王咬着牙骂:“狗日的孙传庭,比阎王爷还难缠!”
京城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可逮着素材了,醒木拍得震天响:“列位看官,您猜怎么着?孙大帅阵前撒泡尿,都能冲垮闯贼三道防线!”底下听书的哄堂大笑,有个山西客商听得直拍大腿:“额早就说,这老孙是咱大明最后的门神!”
可好景不长,崇祯十五年的冬天冷得邪乎。潼关城里的粮仓见了底,孙传庭的算盘珠子都快拨拉出火星子了。户部来的公文上还沾着茶渍,上头写得明白:“辽饷吃紧,陕饷暂停。”
“暂停他娘个腿!”老孙一把将公文摔在地上,“老子这儿当兵的都开始啃枪杆子了!”
校场上饿得打晃的兵丁,哪还有玛瑙山时的威风?有个甘肃来的老兵,偷偷把皮甲煮了吃,结果拉得脱了形,蹲茅坑的时候一头栽进了粪坑。军需官哭丧着脸报:“督师,箭矢倒是够,可......箭头都让饿急眼的兵娃子拿去换馍了。”
汝州城外,枯树皮都被剥得精光。孙传庭骑在马上,看见个小兵正拿石头砸榆树根,砸出来的白浆子混着泥往嘴里塞。老孙的胃里一阵翻腾——三年前他在这儿大破闯军时,这棵树还枝繁叶茂。
“督师,还打不打?”亲兵的肚子咕噜噜响得像战鼓。
孙传庭望着远处冒起的炊烟,那是闯军埋锅造饭的烟火。他摸了摸腰间瘪下去的干粮袋,里头只剩半块长了绿毛的锅盔。
突然,探马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报!闯贼......闯贼在杀猪!”风里飘来的肉香,让饿了三天的官军集体咽口水。有个实在扛不住的兵,“扑通”跪下来:“督师,让俺们降了吧......当个饱死鬼也成啊......”
老孙的手按在刀柄上,青筋暴起。他想起离京时崇祯说的话:“不费朝廷一钱”——现在倒好,连口猪食都要不来了!
郏县的柿子林红得跟血染似的,秋风一刮,熟透的柿子“噗嗒噗嗒”往下掉,摔在地上溅出黄澄澄的浆子。孙传庭的饿兵们眼都绿了,哪还顾得上啥阵型不阵型,扔了刀枪就往树上蹿。有个甘肃兵饿疯了,连皮带核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还不肯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