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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梁鹤深盯住:“坐副驾。”
“……”妹宝赶紧照办,坐去副驾,扣好安全带,再看梁鹤深。
他已经能很熟练地上下车了,妹宝观察了一下车内装置,感觉比之从前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在油门踏板和刹车踏板处加装了连接杆,这样就能用手控制速度。
轿车启动,缓缓驶出停车场,再驶进灯光斑斓的城市夜色,车内静悄悄的,连音乐也是静谧的钢琴曲。
妹宝一直观察着梁鹤深的动作,目光流露惊喜,但随着车窗流连而过的风景,又慢慢变得幽深、忧郁。
等红绿灯的空隙里,梁鹤深停车,歪头瞥她:“你这是什么表情?担心我车技不稳?”
这一语双关的措辞,让妹宝脸红心跳一下,不由得抿了抿唇:“您什么时候学的?”
“有一段时间了。”梁鹤深平静地答。
妹宝口吻惭愧:“……我都不知道。”
“现在不是知道了?”梁鹤深转眸看向路口,数着灯牌的秒,重新启动轿车,“这也不是值得炫耀的事,而且,你不是想去旅游吗?我当然得做好准备,不然你一个人开车,多辛苦,我舍不得。”
他说着,便笑了笑,又说:“我好久不碰车了,你可得在旁边盯着啊!”
妹宝眼眶一下就红了湿了,她赶紧收回视线,垂下眸,把双手合拢,静静拿指甲抠了抠掌心。
坏家伙!他怎么能这么好?
上次车祸后,妹宝再没碰过车,她不是真的就怕了,但心里总有一道坎。
梁鹤深看着眼里,疼在心里,但从未劝说她什么,也从未否认过她的能力。
车钥匙全部都放在车库里,她想用,随时都能用,周凛偶尔会问起,让她没事就开车出去跑几圈,别把手感丢了,但妹宝永远是拿学习工作太忙搪塞过去。
现在……妹宝当然不是第一次坐副驾,但副驾和副驾的意义又完全不同,此时此刻的副驾位,让她油然而生出一种强烈的归宿感、责任感,梁鹤深漫不经心的那些话,也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
——他永远是信任她的,哪怕他担心她。
可她都做了什么事?
她在骗他,联合所有人一起骗得他团团转。
想着想着,鼻尖酸成柠檬,妹宝眨一下眼,一滴眼泪无声砸落手背。
滋啦一声,轿车靠边停。
妹宝抬起眼,看到陌生的街道,一排嶙峋的枯树,三三两两穿行而过的人。
没到南苑小榭,也没到他们暂住的公寓。
“为什么停了?”妹宝赶紧又眨了眨眼,企图把眼泪就这样眨掉,她吸了吸鼻子,才扭头看他。
梁鹤深不语,只是解开安全带,俯身过来,裹挟木质安宁香的温暖气息转瞬就拂在眉眼间,所以这样浮于表面的遮掩,根本毫无意义,他把她的安全带也解开,“咔哒”一声,大掌挪至腋窝和腰后,下一秒,轻松把她拎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车内暖气调得重,缕缕热风撩拨后背,他以大掌禁锢她,虎口钳着她的下巴,沉默着,仰起头亲吻。
车内灯光不甚通透明亮,昏昏沉沉的,近至失去聚焦的对视中,妹宝看到他拧紧的眉棱,也能感受到他焦灼的眼神,甚至可以想象到,那双眼眸是如何的明亮如炬,又深邃含情。
好半晌,亲吻结束,梁鹤深抬指拂过她的眼睛,将那层蒙蒙白雾拭去。
“我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说想你。”他拉着她的手,贴去胸口,又挪去腰间,缓缓往下带她去感受他的急切,声音低沉而沙哑,“所以,真是一点不想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世叔?”妹宝懵了下,然后脱离他的掌控,又是“咔哒”一声脆响,温暖小手摸索着探进去。
孰能生巧,和他一样,她也很清楚他的节奏,一遍一遍摩擦,很快惹他一声闷哼。
梁鹤深喉头滚了一遍又一遍,竭力吞咽欲念和渴望,大掌在她背上越收越紧,被衣服遮住的手臂绷起青筋,忍了近二十天的情绪,几乎要马上洒出来。
“我也想你,想你的每个地方。”
妹宝低头吻他,呼吸渐急,悠悠琴音里夹杂着别的动静,如痴如醉,但隔着一层布的触感,不过瘾。
唇齿分开,妹宝抬手解自己的衣扣,被梁鹤深一把摁住,他在粗重喘息中迅速收起涣散的眼神,哭笑不得:“马路上呢!”
妹宝挣扎不开,烦道:“哪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梁鹤深把她推开一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窘迫,轻咳一声调整嗓音,“第一,四面八方都是摄像头,第二,车内狭窄影响体验感,第三,我没准备东西。”
妹宝蹙眉,跟随他的目光往下:“……那你勾引我什么?”
“你说呢?”他声音难褪沙哑,低低的、闷闷的荡在车里,反而有种无可奈何的好听。
妹宝垂眸不语。
梁鹤深沉沉一笑,抬手,大掌牢牢捧住她的脸:“那你又哭什么?我不愿意学车,是因为不想白天晚上每时每刻都想起自己是个残疾人,但这就是事实,我让你别在意,自己却在意得很,这不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什么?”
“但现在,我觉得这件事其实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因为我想和你一起走遍祖国大好河山的心意更加强烈,所以,总有些心理障碍,需要我自己去克服。”
“再给我一点时间,不管你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这样不好吗?”
妹宝硬生生哽住,就好像她看他开车,却不单单是为他开车这件事而心疼难受一样,他明明在说学车这件事,却让她觉得,他也不仅仅是在说这件事。
梁鹤深揉揉她的脸,温声慢调地说:“所以,别哭了,你该为我感到开心。”
“我这就是开心的眼泪!”妹宝强词夺理,耸了耸嘴巴,又低眸看,“那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咳!”梁鹤深呛一下,笑出一串低沉气音,“……缓缓就好。”
话落,他凑上去,又啄了下她的唇:“我饿了好久,简直度日如年,等回家后把你吃得干干净净。”
“切!”妹宝害羞,拍他胸膛调侃,一边调侃一边撤回副驾座位,“你就是说得厉害!”
“?”梁
鹤深挑了下眉,一把捏住她的胳膊,压下去,故作凶巴巴的样子,“敢不敢再说一遍!”
妹宝哈哈一笑,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挠他痒痒肉。
梁鹤深第一下没躲得过,被她挠得本能地瑟缩一下,第二下直接拿掌捆住了她的双手,空出一只不讲武德地去挠她:“说,我哪里不厉害?”
“啊啊啊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妹宝这次是真的笑出了眼泪,讨饶道,“你哪里都厉害,超级厉害!”
“知道就好!”梁鹤深幼稚地笑了笑,决定暂时放过她。
两人继续出发。
回到南苑小榭,梁鹤深和妹宝先后下车,改由保姆把车开回地下车库,自从上次梁鹤深醉酒后,妹宝就自作主张改了规定,名义上是说,他俩工作日住公寓时,家里小白和阿黄也需要有人照顾,实际上的理由……梁鹤深多少是心知肚明的,所以默许了。
现在,梁家每天都有人轮流值班,但少不了磨合期,妹宝有时候会想起萧晓洋的好,萧晓洋照顾梁鹤深那么多年,了解他所有的微表情、微动作,监视是真的,关心也是真的,总的来说,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妹宝找杨园丁和厨师打听过萧晓洋的近况,知道他过得很艰难,儿子东窗事发入狱,还欠下大笔债,他被主家辞退,在圈里的名声臭了,更有穆冷二位故意刁难……
想过很多次,要不要跟梁鹤深提,但人命关天,她不敢,转念想起亲历的那场纵火案,又无比唏嘘,本是一番好意,如何酿成了恶果?
或许,人的善意的确需要一把刻度尺。
眼下,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妹宝给Lila留下一笔钱,够她付清医药费,再在墨城休养小住一段时间。
Lila给妹宝写了欠条,也承诺不会将她出手相助一事,往外传半个字。
妹宝收到了Lila一遍又一遍的道谢,但怪的是,她不能因此而开心,她恍惚间终于理解了苏鸣,也顿悟了他自杀的真相。
如果她善良得果断一些,Lila是否能避开这样惨烈的遭遇?又如果她无情得坚决一些,她就根本不知道Lila会发生什么,这件事与她也就毫无瓜葛,但现在,这根弦就这么绷在了心里。
妹宝到家先去归置行李,梁鹤深于是先进浴室洗澡,洗一半时,未锁的门把被拧开。
热腾的潮湿水雾笼着来人,妹宝本来只想把洗漱用品放进来,似是没想到他会用浴池泡澡,愣了下,随即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她径直走来,抬手解衣扣,到了,衣衫全褪下,雪白一片滑落在地。
梁鹤深懒懒仰望她,看她拨散长发,纤柔如葱白的腿抬起来,“噗通”踩进浴池里,溅起一片晶莹水花,落下,又砸破几朵泡泡。
花香四溢,柔软的身体摸过来。
梁鹤深后脊一僵,极力克制:“别乱来。”
“怕什么?”妹宝坐他腿上,举高临下的,指腹抬起他的下巴。
她眉眼含笑,黑发如绸披帛在胸前,半遮耸立的雪峰,朦胧水雾氤氲着,俨然一副泼墨山水的豪爽风情。
——但实在是万分可爱。
“怕什么?你说怕什么?”梁鹤深好笑地重复她的话,喉结一滚提醒,“浴室没放那个。”
“无所谓!”妹宝秀眉一挑,“反正是安全期。”
鬼的安全期!明明是危险期!梁鹤深瞥她一眼,捉着她的手企图把她推开:“有没有点生理常识?生理期规律的女性,其排卵期一般在下次来潮前的14天左右,这个时期很危险的!别胡闹!”
妹宝恍若未闻,抓着他干脆利落坐了下去。
背后就是硬梆梆的浴缸壁,梁鹤深躲都来不及躲,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新婚夜,她拿腰带捆住他的瞬间。
这么久不做了,疼不疼啊?就在梁鹤深皱着眉还在担心这出时,妹宝已经抱住他的脖子,甚至很快。动起来。
“……”梁鹤深顿了下,本能地咬牙,又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到底狠心握着她的腰把人拎起来固定住,声音沉哑又严肃,“别动了,真的会出事。”
“快出去!”
妹宝扭了扭腰,说:“要出去也是你出去吧?”
“……”梁鹤深无言以对,只能往后挪了挪,但他挪多少,她就前进多少,“别闹了,又不是只有那个了才会怀上,这种东西我控制不住的!”
“谁让你控制了?”妹宝突然任性得离谱,毫不听劝,又紧紧地抱过来,自顾自地动,还低下头强吻他。
梁鹤深咽了下嗓,已经感觉不妙,于是强忍情绪把她推开:“听话,等会儿去卧室再继续好不好?”
妹宝不愿意,面色不豫地和他僵持。
浴缸里全是泡泡,很滑,他也不敢太用力,怕弄疼她。
半晌,妹宝凉凉出声:“为什么?”
“你不知道为什么?”**焚身本就让人烦躁,被她这么任性一闹就更烦,梁鹤深忍不住把声音放沉,严厉道,“你还是小孩子吗?新婚夜这样莽撞吃了多少苦头都忘记了吗?”
妹宝大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梁鹤深眉棱一拧,又生气又无语地摁了摁太阳穴,“你到底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知道!”妹宝气鼓鼓地说,“可是哪有那么容易?你为什么要那么抗拒?”
抗拒?
是什么?激将法吗?还是她要抛出什么惊人的事情?好端端的非要跟他吵一架?
梁鹤深呆住,呆了三秒,终于反应过来她理所当然地说了什么混账话,顿时火冒三丈:“所以你现在是要怎样?拿自己的健康和无辜的生命去赌一个运气吗?现在又跟我讲这个了?不提年龄了?不提学业了?”
他早发现了,她在车上时就不用“您”这个讨人厌的尊称了,本来是好事,但这又是什么情况?
——如果不是他知道她在墨城都经历了些什么糟心事,他还真以为她又回到了过去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
被这么一顿训斥,妹宝觉得没劲儿了,一屁股坐去浴缸另一端,耸着嘴巴,不满地瞪着他。
——其实更像是透过他的瞳孔,瞪着里面狼狈的自己。
梁鹤深仰起头,抬掌,把额发抹到顶。
两人静静对视一会儿,妹宝探出半身,摘下墙壁上的大朵蓬松浴花球,拨动雪白泡泡揉到身上,从手臂,到锁骨,再到脖颈,她又伸出腿来,白晃晃的一段,冷光融在雾色中,浴室成了仙境,而她的皮肤分明比泡泡还柔软,柔软至透明……
她垂着眸,自顾自搓澡,并不多么优雅的动作,却看得梁鹤深看不下去。
一遍又一遍咽嗓,直到,缥缈的水雾给那双黑眸晕出莹润光泽,恒定的水温给那双颊染出熏醉酡红,她往下的皮肤呈现一种温柔的桃花粉,可惜再泡下去,就该是皱巴巴的桃花瓣了。
梁鹤深缓出气息,向她摸过去。
“你别靠近我!”
妹宝朝他砸去一捧泡泡,梁鹤深抬起手臂遮眼睛,余光瞥见她丢开沐浴球站起身。
没犹豫,大掌扑过去,捉住她的腿,护着她的腰把人拽进怀里。
“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他温温柔柔地说话,说完又去吻她的耳垂,并将缠绵亲吻辗转至她的嘴唇,往下,又吻下巴、脖子、锁骨……
最后含住,妹宝猛一瑟缩,想躲开,这才后知后觉浴池里有多么湿滑。
梁鹤深重重喘气,将她在怀里翻了个身,他将齿关轻轻抵在她的颈侧,水下缓缓摩擦着,嘴上却是无欲无求的平静:“乖一点,我不会做什么。”
“现在感受到了吗?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一个属于我们的小生命?我只是想象一下她的模样,就觉得幸福得可以马上去死,可是……妹宝,你还小,等着你的,是姹紫嫣红的万千世界,而不是这小小一隅。”
“你在害怕什么?”梁鹤深侧眸,凝望她长卷的睫毛,黑亮的眼眸,“告诉我,总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而不是用这种笨拙的冲动的方式。”
妹宝喉中一哽,转过身,将脸埋进他胸膛,哭出声来。
梁鹤深眉棱紧蹙,拨开她的头发,抚了抚那截不断颤抖的后背。
“我骗了您。”妹宝在他湿漉漉的胸膛上蹭了蹭眼睛,却又不慎进了泡泡,那连绵眼泪是洗澡水刺出来的,还是心里的疙瘩刺出来的,已经说不清楚,“我春节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集训,我去了墨尔本。”
“……”坦白来得这么突然?梁鹤深愣住,同时,他也注意到,她的称呼变回来了。
妹宝在墨尔本发生的所有事,他都知道,但现在,也只能装傻充愣:“去了墨尔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妹宝抬起脸,望着他,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我帮了Lil
a,但又没帮彻底,她流产了,失去了她的孩子,我不知道自己做了好事还是坏事。”
梁鹤深压根就不记得Lila这号人,保镖报告给他的内容,是妹宝路见不平,帮助了一位被土著围殴的华人孕妇……是见义勇为,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
他顺着话问:“Lila……是谁?”
妹宝眨了下眼:“您不关心我撒谎骗您,去了墨尔本的这件事吗?”
“……”梁鹤深僵硬地扯了下唇角,“你骗都骗了,时间又不能倒流,那我还能怎么办?平安回来就好。”
他很是大度地说。
妹宝蹙起秀眉,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梁鹤深抬手捏一下她的脸,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那你为什么骗我?”
妹宝置若罔闻地说:“Lila是您齐师兄的女朋友,上次在顾老师的寿宴上见过。”
梁鹤深眯薄双眼,唇瓣微张着反应了一下:“她怎么了?”
妹宝又开始烦他:“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在听啊。”梁鹤深笑一笑,眼风从她身上扫过,拉着她的手往下探去,然后往她耳边,悠悠温柔地吹气,“你贴得那么近,又是这个样子,我现在注意力根本就无法集中,你多说一遍又怎么了嘛?对我耐心点好不好嘛!”
“……”妹宝无法反驳,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和她在唐人街相遇,她请我帮助她,她涉足别人的家庭,是个坏女人!我根本不想帮她,所以我拒绝了她,可我离开后没多久,又忍不住回头去找她,但我还是晚了一步,反正最后……她就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很可怜。”
梁鹤深垂眸,捧着她的脸微微一笑:“不要去看她的前因后果,那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只看你帮她这件事,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妹宝含泪摇头,旋即又咬牙:“可是,如果我一开始就坚定地帮她,她可能就不会失去自己的孩子了。”
梁鹤深问:“那你为什么不够坚定?”
妹宝委屈地说:“因为她不够坦诚,她骗我去喝咖啡,实际是把我带走给她做挡箭牌!”
“什么?”梁鹤深心里一紧,捧着她脸的手都瞬间绷紧了:该死!那六个保镖就这样看着她被骗走?
哪怕她现在平平安安就在眼前,他也止不住心有余悸:“她、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妹宝抬指,揉了揉他皱巴巴的眉心:“没有,什么都没做,她企图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我,可我满脑子都是小川和小雨,根本不想听她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只是,或许是我立场不同,先入为主了,她的那些话,不见得就不是真心话。”
梁鹤深松了一口气,咧出齿白低头一笑,凑过来,啄吻她的额头:“我的小傻瓜,那你在自责烦恼什么?”
妹宝抿抿唇:“您不觉得我虚伪吗?”
“世界上就没有比你更简单真诚的人了。”梁鹤深揉了揉她的头发,额头抵去她的额头,慢条斯理地说,“不帮,是因为你的经历和立场,帮她,是因为你本性善良,妹宝,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说这种话。”
“回头,是我们的选择,但结果,却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能做到在回头的那一刻不后悔,就足够了。”
距离挪开,妹宝表情怔愣,但漆黑眼眸澄澈熠亮,心里已是一片晴朗。
“行了,快出去拿清水冲一冲,再这么泡下去,人都要胖一圈了。”梁鹤深轻轻搡她胳膊。
妹宝“噗嗤”一笑,吧唧亲一口他嘴唇。
气氛到这里了,她又在此刻深深被他的人格魅力折服,忽然就觉得自己从前苦恼的一切都是杞人忧天,脑门一烫准备坦白全部:“世叔,我还想告诉您一件事。”
梁鹤深叹一口气,又宠溺一笑:“什么事非得泡在水里说?”
妹宝“嘿嘿”笑,眼眸笑盈盈的,亮闪闪的:“教授带我们筹办的蜀绣展,已经和世界各地很多国家很多城市达成了合作协议,目前是12个国家,65个城市,路径横跨大半个地球,原本我是没有资格参与的,但我已经提前修满大半学分,再坚持几个月,最迟到年底,我就可以跟着教授,师兄师姐们一起出国巡展啦!”
明明是超级振奋人心的事,梁鹤深却给她表演了一个笑容秒逝。
第69章 第69章梁鹤深你混蛋
妹宝看他忽然就冰冷如霜的眉目,恍惚中又想起了初见他的那一场——深灰的半截车窗里,半张薄冷的轮廓,他只给她一个无悲无喜的目光,但那眼波沉寂,仿佛海底万丈深渊,能把人卷进去,看不透的黑暗拽着脚底,给人一种永远无法向上挣扎的窒息感觉。
他们咫尺之距,中间却横亘着一片刺眼的光。
此时,又是这样,他静静看着她,连睫毛也一眨不眨,就连浮荡的水雾也似静止,直到他微微低头,垂着眸,无不自嘲地嗤笑一声。
而后,他又抬起视线,漠然看她,语气很冷地说:“所以你刚才闹那一出,是想利用孩子来敷衍我吗?”
妹宝心里切切实实地慌了下,慌他的慧眼如炬,慌他的一针见血,可是,诚然她突发奇想的行为带有别的目的,可她爱他的心不是假的,有个孩子在她不在的时候陪伴他难道不好吗?他明明也想要的。
所以——
“利用?敷衍你?”妹宝难以相信他会拿那么刻薄的台词,来针对她,“你是在质问我拿自己的安危和无辜的生命敷衍你吗?”
梁鹤深心中闷着一口浓烈的怒火,忍得胸腔剧痛,勉强冷静出声:“你敢说不是吗?不是想丢个孩子给我,然后自己远走高飞去逍遥快活?”
妹宝因他抛出的问题而惊讶:“逍遥快活?丢给你?”
“我是去学习工作!是去实现梦想,为自己谋前程!要说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什么就丢给你了?你不该对它负责吗?”
梦想?说得谁没有梦想吗?他的梦想呢!有人在意过吗?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那一刻预感自己即将失去她的恐惧,远远大过不被理解的委屈。
梁鹤深牙根都颤了下:“是!你不是把它丢给我,你是想把我们一起丢下!”
妹宝双目圆瞪,更加怀疑自己的听力:“什么?你说……”
梁鹤深打断她,语速快得像发射一排子弹,飕飕的,每个字都尖锐刺痛:“先不说你要离开多久,你自己看看外面有多危险,我这个鬼样子还不够让你警惕吗?还12个国家,65个城市,横跨大半个地球,你好了不起啊!你那蜀绣是有多伟大,在祖国展览过了吗?成千上万的城市都走完了吗?”
妹宝咽咽嗓,不屈不挠地回应他:“你鬼样子?你、我蜀绣伟大……它就是伟大!这是艺术瑰宝,是民族骄傲,能走出国门是荣誉,你凭什么看不起?你满身铜臭哪里来的底气质问我这个!”
梁鹤深:“……”
妹宝被他训得发懵,直觉自己没错因此更加震惊,也更加委屈,完全是语无伦次的状态,想到什么说什么,也怕自己稍有停顿就被他再次打断,被他带偏节奏。
“外面多危险?待在家里就不危险吗?开个车都有人在刹车上动手脚,我乖乖待在学校还有人放火烧我!”
“出门、出门还会被车撞死,刮风下雨会被雷劈死,有人好好走在路上还会被楼上丢下来的东西砸死呢!我现在死了吗?哪里不危险?你遇到恐袭,那所有人都会遇到恐袭吗?你倒霉,我就一定会跟着倒霉吗?”
太刺耳!这话蹦出嘴巴的下一秒,妹宝自己都深吸一口气,马上开始惊恐和自责,难以置信自己如此口不择言,但她太愤怒了,怒火攻心,就彻底控制不住情绪,也管不住嘴。
趁着梁鹤深还傻傻愣住,她不由得硬着头皮大吼,就像企图以音量终结这场莫名其妙的争吵:“你不要自以为是地歪曲我的好意!我不是离开了再不回来了,你要不愿意,你就跟我一起离开!是机场禁止你入内?还是我说过
不要你陪我?”
“机场禁止……”梁鹤深太阳穴都突突跳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那么大的公司不要了?成千上万的员工我不管了?我能像你那样,不管不顾说走就走?我一个男人要亦步亦趋跟在你身后?”
“那我呢?我就该一辈子活在你的光环下,成为你梁鹤深的附属品?别人提起我时,就只知道我是梁太太?”
梁鹤深挑挑眉,冷笑着说:“怎么?做梁太太让你委屈了吗?终于醒悟过来了?觉得我……”
“你不要那么敏感!”妹宝直觉他会说出多么歹毒难听的话,终于轮到她来暴躁地打断他,“根本没有任何人看不起你!从来都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但如果你这样强势、独断,还企图控制我,我才是真的看不起你!”
梁鹤深张着嘴,狠狠僵住。
妹宝气得难以自控,甚至感觉自从来到北城后,她从未比现在更生气,胸腔剧烈起伏,连雪白泡泡都顺着水波滚荡起来,再一颗一颗炸掉,跟她心中霹雳吧啦炸响的炮火同频。
两人横眉冷眼,互相瞪着,都是不甘示弱的表情。
僵持好半晌,妹宝意识到他可能不是不想夺门而出,只是碍于那伟大的尊严,不想在她面前丑态毕露,于是站起身:“你自己冷静一下,再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错!”
梁鹤深不知悔改地冷哼一声,在她抬腿的瞬间再一次扑过来。
“噗通”一声,池面惊起一片巨大水花,池水外泄,地板转瞬湿了一片。
妹宝吓得够呛,反应过来时已经在他怀里,没有哪里嗑着碰着,只有他铁臂如钳死死箍着她动弹不得,抬起头,刚想发怒,到嘴的话又咽下。
刚才她气得七窍生烟根本注意不到那么多,现在才发现他双眼通红又潮湿,那一瞬间,她又觉得两人都太冲动,明明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谈,折中选择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也有不对之处,瞒他不对,自作主张闹他那一场也不对,他再好的脾气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也会生气的。
没错,怎么看都是她更加不对!
可惜了,妹宝的良心刚冒出一个小尖儿,还没来得及生芽,就被梁鹤深一掌拍死,因为下一秒,他掰正她的身体和下巴,开始吻她。
啊呸,这是哪门子的吻啊,这是在啃她咬她,牙齿碰牙齿像是要比比哪一方更硬,也要比比哪一方先把对方撞成豁牙似的,摆明了发泄情绪,在报复她!
妹宝怒不可遏,但又对抗不了,只能狠狠咬回去,梁鹤深吃痛,目眦欲裂地盯她一眼,手臂一折瞬间把她翻在身下。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对手?哪怕他缺斤少两!
妹宝完全懵逼,挣扎都没办法,就被他横冲直撞好一番折磨:“好啊,你想生就生!这是你选的,天打雷劈我也认了!”
“发、发什么疯!”这种感觉糟糕极了,妹宝抡拳锤他,拿指甲掐他,往他眼睛上糊洗澡水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装模作样嚎啕大哭,“梁鹤深你混蛋,你弄疼我了!”
这招出奇好使,男人入魔的眼神瞬间平静下来,疯狂的攻势停下,隔了会儿,退出去,缓缓移去浴池角落坐着。
妹宝看着他,瘪着嘴,眼睛湿漉漉的,是装模作样的哭,但也是真的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另一边,梁鹤深低垂着头,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颓样,湿哒哒的头发聚起水珠,一串串地往下落,突然,宽阔肩膀一颤,从他嗓子里传出哭声,只一声,马上止住,他抬起手遮住眼睛。
他一哭,妹宝马上就不哭了。
吓都吓死了,哭什么哭?
“出去。”梁鹤深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明显哭腔的,颤抖着开口。
“那你、你自己小心点,有事叫我。”妹宝立刻站起身,踩了出去,拿淋浴飞快冲掉身上泡泡,裹了浴巾逃似地离开。
窝回床上好久,梁鹤深才从浴室走出,静静坐在床边,又坐了好久,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妹宝偷看一眼,只觉得那个背影无比凄惨、破碎,还安静,像个雕塑一动不动。
直到他开始脱假肢,妹宝才收回视线,下一秒,蒙蒙的暖光熄灭,他躺来身边,带来一股冰凉的水汽。
夜色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偷偷摸摸的。
妹宝背对着他,不敢睁开眼,也不敢说话:都说女人的眼泪是杀手锏,谁又知道,男人的眼泪才是真正的夺魂刀。
——她已经愧疚得要死了。
耳边,梁鹤深无波无澜的声音响起:“是不是真的弄疼你了?”
“……”妹宝用一秒考虑自己是否要装睡,却被他半秒识破。
“我知道你没睡。”
妹宝清清嗓子,小声说:“……不疼。”
话落,这片惨淡月光又冻结。
妹宝往床边挪了挪,梁鹤深没有同往常一样跟着挪过来抱她,只是说:“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暴躁,我没有这样过,我也没有弄在里面,别担心。”
“……”妹宝抿抿唇,故作轻松语调,“有什么好担心的?有了就生下来呗,又不是养不起。”
梁鹤深沉默许久,本是多好的一条台阶啊,却让他心里难受得不行:“别再说这种话,那是我们的孩子,对我而言将是无比宝贵的存在,你这样随便的态度,会让它伤心,也会让我伤心。”
妹宝自认理亏,于是真的不再说话。
这本该甜甜蜜蜜的一夜,莫名过得乌烟瘴气。
两人的冷战持续到第二天晚餐,妹宝觉得有必要和他积极沟通解决。
无声饭罢,妹宝轻轻放下碗筷,胳膊落在餐桌上端坐着,轻咳一声,正要开口和他讲道理,却因他忽然抬起的淡漠眼神而哑住。
梁鹤深也放下碗筷,拾起肘边的湿纸巾,无不从容优雅地压了压嘴角,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稍等片刻,等来她躲闪的目光和心虚的微表情,于是主动开口,挺平和的态度:“你说最迟年底出发,那最早呢?”
“……秋。”妹宝双手交握,紧紧一揉,“深秋。”
梁鹤深默默算了下时间,无奈笑说:“那你还敢乱来?”
“我不是也……也舍不得你吗?”妹宝知道这种把未来统统交给命运的做法有多么草率、懦弱和可恶,所以声音也变得谨小慎微、吞吞吐吐,“实在不行,我就不去了,事业是宝贵,但家人也很宝贵,我自己选不出来,就交给老天爷帮我选择,反正……怎么选都,都可能会……”
梁鹤深静静盯着她,那双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他没有叫停她,但妹宝却无法继续将这荒唐的话说下去,只能潦草终结:“我知道这样不对。”
梁鹤深睫毛轻颤,垂眸去看桌上的残羹冷炙:“目前,65个城市……预计需要多长时间?”
妹宝咕咚咽了咽嗓:“一、一年,一年左右……”
梁鹤深抬睫。
妹宝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改口:“也可能,一年半载。”
梁鹤深沉默着,连表情也很沉默。
妹宝移开视线,才终于找回点勇气:“项目会授权给工作室,如果展出效果好,不可避免会有商业合作,我作为创始人,也不能把所有工作都推给师兄师姐,所以也可能会……”
梁鹤深悠长地叹声气:她要再理直气壮一点多好,那他就会彻底怀疑是自己强势、独断,因为自卑而太敏感。
距离小满还有三个月,就算四舍五入她也不过才二十岁……他二十岁时又是怎样的?有她那样乖巧、懂事吗?
没有!他二十岁时目中无人、任性妄为,还捅下了塌天篓子。
可是,可是他该怎么办?不是不想陪她,不是不肯陪她。
工作重要,家人也重要,这句话如何不是在诛他的心?
可是他能做什么?跟去她身边,成为她的累赘,让她看尽他懦弱无能的一面吗?
哪怕要经历那烦死人的安检,墨城,他还是毅然决然跟去了。
但整整七天,未得一夜好眠,去医院做检查,医
生看过报告,直接建议他去精神科。
精神科?梁鹤深完全愣住,不过很快就清醒认命,开始积极接受治疗,最后所有的希望以一天一夜的高烧告罄。
他闭上眼,漆黑的眼底就是爆炸火光,耳边就响起撼天动地的轰鸣,他无可抑制地出很多汗,头痛、心悸,甚至许久不曾发作过的幻肢痛也变本加厉来折磨他了。
他想起妹宝来,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害怕。
医生说,他这是患上了一种严重的精神疾病,叫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因为患病后没有得到及时、有效治疗,发展至今,已经转为慢性病程,极有可能终生不愈。
——可笑,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得了这种怪病,又哪里想到要去治?
而这怪病,从他回国的那一刻,又自己好了。
这不是命运捉弄又是什么?
他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妹宝,妹宝会因此留下来吗?是出于爱,出于责任,还是出于同情?无论因为什么,他都真成她的绊脚石了,他做不到那么卑劣可耻。
梁鹤深心乱如麻,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宁静,柔和一笑:“所以你是说,你要周游世界,常驻国外了?”
妹宝心虚地眨了眨眼:“哪有?您别冤枉我好吗?当然不可能一年四季每天都在国外啊!还有师兄师姐在呢!我只是负责其中一个主题而已……”
师兄师姐?所以姓秦的也会去咯?对,他当然会去!毕竟来日方长,朝夕相处,他和妹宝在一起的时间简直多得可怕啊!
梁鹤深陡然想起那夜,秦淮远那嚣张至极的话,那胜券在握的笑,好不容易修复的理智再度崩坏:“那个包藏祸心、两面三刀、蛇蝎心肠的男人也去?”
妹宝眉棱一挑,愣住:“啊?谁?”
梁鹤深抬指敲敲桌,竭力装得无所谓:“姓秦的那个。”
妹宝如坐云雾:“您是说秦师兄?秦淮远?”
梁鹤深笑说:“你还有几个姓秦的师兄?”
妹宝默了几秒,像在认真盘查“嫌疑人”名单:“确实只有他一个。”
梁鹤深轻笑出声,有些无奈,又有些苦涩,总之绝不是轻松的调子。
妹宝盯着他,恍惚中看穿他的全部心思,于是站起身,迎着他疑惑的目光,走去他身边。
习惯成自然的动作,梁鹤深摊开遮挡的手臂,回应一个迎接的姿势。
无声对视间,妹宝顺势坐去他腿上,脊背微曲,低下头,柔软的手掌捧着他的脸,缓慢温柔摩挲着。
她的掌心有点凉,但像烙铁烫在他的五脏六腑,梁鹤深实难控制地心动,从头到脚浮起一种细细密密的紧绷感,甚至有些疼,哪里疼?不知道,就是闷闷的,疼得喘不过气,快窒息。
妹宝唇角一弯,笑了,很甜的一个笑。
如春风,悄无声息的,就把寒冬的冰雪消融。
在他心里,化出一汪明澈见底的湛蓝湖泊,如宝石熠亮耀眼,也似她的眸,深深的,把他看得长出一双无形的手,拨开了一片笼罩心头的浓雾,拨来了一缕暖入心底的阳光,什么桃花、梨花、杏花,五颜六色的沁人芬芳,瞬间就在这烟雨蒙蒙的注视下,绽开了。
“对。”梁鹤深笑了下,抬起手,掌心圈起她的手背,坦然认了,“我舍不得你,也吃这种没有道理的醋,你怎么既是甜的,又是酸的?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世上还有如此奇妙的存在,除了你。”
妹宝想笑,笑不出,很艰难,因为她认同他。
——他说出来的话是一口糖,喂进她嘴里却变成惹泪的酸。
“我也舍不得你,未来一段时间,我的确没办法经常陪着你,但秦师兄,我可以对天发誓,他只是师兄,过去、现在、未来,都只是师兄,我遇上的是你,又怎么还会喜欢别人?”
因为带了些隐忍的哭腔,妹宝的声音难免变得更加软糯,像一朵雪白棉花糖,散发出一股勾引人犯罪的甜香,他想咬一口,想咬……想吃,想深深陷进去,被棉花糖紧紧包裹。
但此时此刻,这份心猿意马显得邪门。
梁鹤深忍住情动,说:“那只是你现在的想法,你以前难道不是也觉得,我只是你的世叔?”
“那怎么能一样?”妹宝耸耸嘴巴,傲娇道,“我从有记忆时起,就知道我是要做你老婆的,所以我连办家家酒都不会做别人的老婆。”
“……”梁鹤深呆住,然后“噗嗤”一笑,暗叹他真的好没出息,又快被她三言两语哄好了,“小骗子!”
他轻轻揉她脸颊:“你明明说过,年满二十,就要跟我毁约退婚。”
妹宝移了移视线,抿抿唇,有些惭愧地说:“您不喜欢抛头露面,爷爷又不给我看您的照片,我都不知道您长什么样,万一很丑呢!又老又丑的,我……”
梁鹤深手指又挪去捏她鼻尖:“还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小骗子!”
妹宝不说话了,梁鹤深探着脖子仰头,手掌握着她的后脑勺往下,再也忍不住,亲吻她。
很甜。
喉头滚动,眼泪溢出眼眶,是幸福的,是安稳的。
梁鹤深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他真的很可笑,怀里的宝贝姑娘,是一轮甚至还没见过他的人,就义无反顾跨越千山万水来找他,把他照亮的,傻乎乎又勇敢乐观的太阳。
他怕她离开,怕她不要他?可是太阳东升西落不是很正常的吗?她离开便离开,他追上去不就好了?
秋,何况还是深秋……距今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他一定能治好那个怪病!这世界上,迄今为止还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缠绵悠长的一个吻,结束后,妹宝双颊晕红,连带头皮都在发烫。
明亮灯光,餐桌边,阿黄懒懒匍匐腿边,小白……小白哪里去了?妹宝没找到,她莫名有些手足无措。
梁鹤深意犹未尽,又凑近吻她的脖颈,嗅着那片清香,再呼出潮湿热腾的气息,抬起眸,眸中笼着一片迷蒙温暖,音色里充盈着情欲难掩的沉哑动人:“妹宝,我们再办一场婚礼好不好?”
“啊……啊?”妹宝愣一下,找回点理智,“您是说回巧梨沟再办一场吗?”
梁鹤深:“巧梨沟要办,北城当然也要办!”
妹宝:“哪有办两次婚礼的!”
梁鹤深收起笑意,神色低落:“你不喜欢?”
妹宝蹙眉想了想:“可我们是头婚啊,为什么要办两场?”
“因为……”梁鹤深眨了下睫,将脸埋进她的胸口,深深呼吸几趟,才说,“我欠你的,我们的婚礼办得太潦草,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婚礼潦草,妹宝不否认,但他想象中的样子?不免好奇:“您想象中的,是什么样子?”
梁鹤深抬起头,微微笑:“很盛大,你要穿价值上亿的婚纱,上面满满都是钻石和珠宝,裙摆铺开要占据一个房间,婚礼办在我们自己的庄园,要把庄园种满玫瑰,天上要悬挂数不清的水晶,铺成星辰银河那般,夜里要放烟花,把北城夜空映亮,宴席要摆三天,七天也行,全北城的人都可以来,当然不会收他们的礼金,总之……要全北城的人,或者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别说了。”妹宝捂住他的嘴,扯扯嘴角,“只是想一想就已经开始尴尬了。”
“……”梁鹤深大惑不解,诚恳发问,“为什么,不是很浪漫吗?”
妹宝叹口气,不客气地嘲笑他:“您看的玛丽苏小说已经过时了。”
梁鹤深:“……”
妹宝笑了笑,给他一个安慰的吻:“不用这样浮夸,搞得像演戏,别人知不知道无所谓,只要你知道我是你的就足够了。”
说完,妹宝要从他腿上离开,梁鹤深又拽住她的手腕,半哄半撒娇:“那重新选一个戒指总可以吧!”
他摸去她的指间,嘴巴一耸不大开心:“我们的婚戒,从来没看你戴过。”
“我那是怕弄丢了!您不也……”话音戛然,妹宝目光定格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梁鹤深挑挑眉,摊开手,把戒指亮给她看:“怎样?”
好家伙!他什么时候戴上的?细想来,妹宝确实没怎么关注过他的手,那也是因为他的脸好看啊,有那么好看的脸,谁会去看一双……瘦骨嶙峋的手?
虽然他自己说是有张力啦,白皙修长,指节分明,倒确实也不丑啦!在某些时候,还是能让她**的武器……咳!停!
妹宝语塞,“额”了一串音出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您什么时候?”
“您事业型女精英一个,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眼里哪里看得到渺小的我。”梁鹤深气鼓鼓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讲话,“我明明早就戴上了!”
话落,又笑得满足而温柔,灼热的气息再度荡来耳边,他声音低低地说:“在你第二次说,要和我生宝宝的时候。”
妹宝脸红心跳地“啊”了声,双手推开他胸膛:“您不要突然说这个好吗?”
梁鹤深唇角一弯,笑说:“怎么,只准你做,不准我说?”
回想起昨夜,妹宝表示尴尬。
梁鹤深保持着脸庞上仰的姿势,从眉棱到眼睫,连同里面的瞳色,都有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慵懒感觉,往下,那挺喉结性感得简直过分。
他静静望着她,手掌挪去后背,摁住,逼她靠拢,不留缝隙。
妹宝本能地咽了下嗓,有些忐忑地发出邀请:“世叔,要不要回……”
“知道我有多讨厌‘世叔’这个称呼吗?”多么旖旎浪漫即将擦枪走火、炮火连天的气氛,梁鹤深却突然严肃地打断她,“可为什么我从未强迫你改口?”
妹宝懵懵的:“为什么?”
“因为,我欠你。”
梁鹤深笑意散去,眼里迅速漫出一片雾色,朦胧的,若隐若现的,又极度克制的,他另一只手去捉她的手,将那只娇小的、柔软的手,带到唇边亲吻。
“没有热烈的追求,没有浪漫的求婚,没有体面的婚礼,甚至连一枚合适的戒指也没有……我没有脸要求你改口。”
“我只是习惯了这样叫。”妹宝咬咬唇,“您给我买了那么多珠宝,光是戒指都有那!么!大!一个箱子了。”
她用眼神和口型比了个很浮夸的姿势,嘴巴一翘又说:“我根本就不缺这些好吗?而且我戴着戒指不方便工作。”
“那能一样吗?一枚小小的戒指还能影响你工作啦?”梁鹤深别扭道,“你婚礼不愿意重新办,戒指也不愿意戴,我们连结婚证都没有!你师兄师姐甚至都不知道我的身份!这像话吗?”
“那不是我还没到年龄吗?你的身份不是你自己强烈要求的吗?”妹宝忍不住吼回去。
“……”无法反驳,就是单纯觉得委屈,她怎么能那么年轻!以至于到现在他都没得到个名分!害他患得患失!可恶!
梁鹤深忍气吞声,眼神晃了晃:“……那还是一到年龄就去领证?”
“嗯啊!”妹宝奇怪地盯着他,“不是早就说好的吗?我可不是什么言而无信之人!”
她从他掌心抽出手,哀怨地拍了下他的胸膛。
“你记得就好。”梁鹤深神色缓和,得寸进尺地说,“那什么时候可以改口?”
妹宝下意识地回避他深情而蛊惑的注视:“世叔挺好的,我叫着顺口……”
“我听着不顺耳!”他又开始胡搅蛮缠,闹起了孩子脾气,“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谁家老婆会管老公叫叔叔?”
“那要改成什么嘛!”妹宝在他腿上挪了挪,内心真的好想逃,但后背和手腕都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牢牢箍住,真是插翅难飞。
“你说呢?”梁鹤深笑一笑,把她的小心思全部收进眼底,轻轻一拽,把她拽得更加近,“我上一秒才给了你提示。”
妹宝脸上的烫蔓延至全身,她别开视线:“我、我才不知道!”
“不知道?”梁鹤深呼吸逼近,无不浪荡地扫着她的脖颈,一点柔软凉意强势拨开燥热,忽然碰了上去,那清晰触感让妹宝后脊一僵,他掌里揉着她的腰,动作很轻,像在挠她的痒,却忽然嚣张凶悍地d她一下,低沉声音随之溢出喉咙:“那我教你呗,叫,老——公。”
妖精!那瞬间妹宝脑子里只有这么两个字,她费力吞咽,像个纯情少女,啊呸,她就是纯情少……少,少妇?对哦,她是少妇!
这么一想,妹宝豁然开朗,不甘示弱地扬眉,拧着下巴说:“凭什么!也没见你叫我几声老婆啊!”
“老婆!”梁鹤深立刻开口,每个音落得都掷地有声,“老婆老婆老婆!”
妹宝被他逼得无路可走,垂下眸,无声看他,那声“老公”在胸腔挣扎,虽然最终也没能叫出口,但她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回、回卧室,妹宝。”喘气的功夫,梁鹤深急不可耐地搡开她。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恨透自己失去了两条腿,在练习了,练习如何把她稳稳抱入怀,抱着她走路,去哪里都好,当然回床上更好……他恨不得有超能力,就算没有腿,也能抱她瞬移去卧室。
两人稀里糊涂跌回床上,裤子脱半了,箭在弦上了,想起来还没做清洁,于是又跌跌撞撞进浴室。
情绪浓烈到了一种临界点,急促的呼吸成了鼓声,滚烫的战火将身躯和理智都烧成了灰烬,旗帜高高一扬就再也顾不得别的。
一人脱左边,一人卸右边。
妹宝先跳进水里,溅起水花一片,她沉进去,胳膊不用力,就很快浮起来,她笑说:“世叔,您看,如果浴池再大点,人是不是就可以飘在水上了?”
幼稚死了,这个时候他可没耐心和她探讨什么水的浮力问题,低眸看自己,憋了那么久不是开玩笑的,他涨得都要炸开了,情况不妙得很。
他急切地挪向浴池,妹宝看着他,伸出手,又停住,怕他摔,又怕他在意,浑浊的雾气中,两条蜈蚣分明可爱,在他挂在洁白边缘,往池水里过渡的刹那,妹宝趁虚而入,倾身过来亲吻他右边的伤痕。
梁鹤深僵住,腿上的蜈蚣,从他现在的角度去看,是看不见的,可他迅速产生一种奇妙而清晰的感觉,那条蜈蚣活了过来,从头到尾爬过他的身体,注射毒素,让他战栗、麻痹、丧失意识,而后猛然清醒,又变得几近癫狂。
他落进水里,发出“乓”的一声巨响,扑出更夸张的水花。
不是第一次,而这次的感觉尤其强烈,以前的前奏都够漫长,这次却迫不及待,他伸手去够东西,刚撕开,被妹宝一把抢过,她随手一丢,再压下来。
“妹宝等等,那个!那个……”一个闷哼中断了这句台词,他重重吐出一口粗气,才蹙眉望着她,“还闹?都说了不可以。”
这无奈又期待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给这片仙境加上了一层厚重噪点,模模糊糊地在雾白视线里涂满了浓郁的艳丽色彩。
妹宝笑一笑,很快地动:“拜托梁先生,把决定交给上帝吧。”
“不行!绝对不行!”梁鹤深扯回一点理智,“你还太小……”
妹宝不由分说吻住他。
水声、吻声……还有别的声音,咕咚咕咚响彻一隅。
第70章 第70章恭喜你梁先生!
荒唐的一夜过去,妹宝无事发生一样,只有梁鹤深汗流浃背。
宝俊云苗工作室成立了公司,还申请注册了名为“eLove”的商标,取自刺绣的单词embroider以及可爱的单词loveliness,图标是一排抽象的树苗,以刺绣中的乱针打底。
几位创始人接受了梁鹤深的建议,把官网改成了黑金主调,整体走轻奢路线。
江司甜在地方台的新春晚会上登台演出,因是合唱,妹宝联合服装设计师,给她设计了一款极尽简约低调的礼服,颜色是呼应节日氛围的新年红,为了避免让她惹上“抢风头”的麻烦,蜀绣只做点睛之笔。
但甜姐太争气,不显山不露水的,带着蜀绣礼服名声大噪,当然也有舆论氪金的功劳,另外,昂贵的素冠荷鼎这一元素也有不小的作用,一时间,在网上引起一阵有
关非遗刺绣的艺术狂潮。
工作室跟着有了些名气,年后没多久,就有品牌登门问合作,单子来得猝不及防,妹宝几人哪里懂这些?一时七手八脚,工作室乱得一塌糊涂。
梁鹤深看不下去,给妹宝当外援,又让乔舟帮忙盯梢,为工作室组建团队,一如财务、法务、公关团队、广告代理……
喘口气的功夫,代言人来访,田俊杰屁颠颠地挪座,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送来糕点水果,就差给她捏背捶肩——当然这种事情也轮不上他做。
江司甜忍不住笑:“你还怕我跑路不成?”
秦槐云坐在沙发上,翘个二郎腿,手里拿着平板还在改新产品的图稿,闻言投来一眼:“他就那个德行,甜姐别管他!”
江司甜每次来工作室,都会带上助理和“保镖”,有时助理会翘班,于是“保镖”就充当起助理,三人比大家想象中随和得多,一群年轻人,性格都不错,也没有谁拿家世、身份来压人,很快就熟络。
相处到现在,合作关系成了朋友关系,插科打诨是常有的。
钱苗苗把设计图稿打印出来,整理好后递给江司甜过目,再瞧一眼时间:“该点餐了,今天还有行程要走吗?”
“没有了。”江司甜笑了笑,“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我请大家吃饭,就当补上新年聚会,之前妹宝、阿云和阿远都不在。”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走公账就行!”田俊杰跳出来说。
“保镖”闻言一笑:“回家吃,走什么公账?”
“嗯对。”江司甜拍拍掌,又轻咳一声,“如果大家不介意,我在这附近有一套公寓,凑合一顿家常菜是没有问题的,你们在这附近的餐馆,恐怕都吃腻了吧。”
“懂我者,甜姐也!”秦槐云把平板一丢,站起身,迫不及待的样子,“走走走,快出发!我记着速哥那口菜好久了。”
“那是这个!五星级的,比那贵死人的枕清风好吃!”她说着就开始收拾包包,还对“贴身保镖”比了个大拇指,转头回来又跟妹宝面前端水,“当然啦,你家那位撺掇出来的戏台也是这个。”
妹宝不置可否,想起那口地地道道的味道,不由得咽了咽唾液,但是去人家家里?一直怏怏不乐的丫头终于抬起了头,搁下画板说:“那会不会打扰你们啊?”
“不会,那个公寓闲着也是闲着,买来就没住过人,正好大家帮我热热场,你们如果有需要,想用厨房或者休息什么的,也可以去住,我把密码留给你们,离这里几百米很方便的。”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再加上这一群人包括妹宝在内,都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厚脸皮,于是赶紧收拾东西,一起往公寓走。
路上,大家都聊得兴高采烈,只有妹宝没精打采。
秦槐云搡搡她胳膊,关心道:“咋了?丢魂了?”
妹宝摇摇头。
钱苗苗看过来一眼,上午时见她从抽屉里拿东西了,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况:“身体不舒服吗?”
妹宝愣了下,又摇了摇头。
秦槐云和钱苗苗对视一眼,避开几位男士低声在妹宝耳边说:“生理期到了?但我记得你生理期不疼的啊?”
妹宝瘪瘪嘴,说:“不清楚,说不明白的感受。”
秦槐云、钱苗苗:“……”莫名其妙的。
到地方了,妹宝去洗手间洗手,完事儿,和江司甜撞上,来者笑看她一眼,背过手去,把门轻轻阖上。
妹宝被堵住,有点懵:“甜姐?”
江司甜自顾自洗手,手指沾了水拨了拨额前碎发:“你是为生理期来了而不高兴?”
要说还得是过来人呢!妹宝垂眸:“也不是,就是觉得……”
“有点失落?”江司甜转眸。
妹宝沉思片刻,依然答不上来。
江司甜站直,转过身看她,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不该为这些捆住手脚的。”
妹宝耸耸嘴巴:“甜姐,您也是二十岁出头生下穗宁的,您现在后悔吗?”
江司甜一愣,颤了下眼睫,又笑:“不后悔,但我作为一个母亲,永远愧对她。”
她叹口气。
妹宝第一次看她流露出那样的表情,清寂如枝头雪,坠着,迎着冬日阳光,要掉不掉,要融不融,让她想起了电视剧里那惊鸿一瞥,方才察觉失言,说了句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人各有命。”江司甜擦了手,走来拍拍她的肩膀,“你年轻,你有选择权,所以绝对没有必要走上和我一样艰辛的路。”
江司甜不知道的是,妹宝是把选择权交给了上帝,而现在,显然是他给出了答案。
其实,不管哪个答案,好像都不能让她满意,如此,又似乎豁然开朗,再出卫生间,便恢复了往日活力,很快融入大家。
加班工作到很晚,梁鹤深开车来接妹宝。
这几日,他比妹宝更忐忑,是以,妹宝一上车,他就开始问她的身体情况。
妹宝把安全带扣上,面无表情扭头看他,看了好几秒,看得梁鹤深直蹙眉,她又忽而一笑,双手举起“啪”的拍响一声,震得他睫毛抖一下,车里尘埃都翻腾,而后口吻欢喜地说:“恭喜你梁先生!”
“啊?”那一瞬间,梁鹤深大脑短路,走马观花地回忆了那荒唐一夜,就那一夜,此后再也不敢如此放肆,凌乱细节被放大,越来越清晰,包括那种完全没有隔膜的触感……
小腹忽就燃起一团火,然后炸开,成刺眼白光,最后幻化成一个白花花、胖乎乎的小宝宝,别的还没来得及想象,只是那双与妹宝一模一样的黑眼睛就让他心情微妙:震撼?狂喜?惊讶?自责?惶恐?
他讷讷地问:“什么意思?”
妹宝嘿嘿一笑,收回视线:“快走吧,这个路段不能久停,生理期如期而至,您还是自由的啦!”
“砰!”
幻境陡然成了泡沫。
梁鹤深喉结一哽:“……”真的想把她翻过来,往屁股上piapia拍几个巴掌!
妹宝脖子一歪,没心没肺地说:“你这是什么表情?高兴还是不高兴?”
梁鹤深目视前方,不紧不慢地启动轿车,无悲无喜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妹宝瞄他一眼,“你什么心情你自己都不知道?”
梁鹤深淡淡地应:“嗯,虽然听起来有些怪异,但我的确是不知道。”
妹宝偏头凝视他,好半晌,得出结论:“你就是不高兴。”
梁鹤深笑了下,又摇了下头,但始终没否定。
轿车汇入车流,又是繁华街区的拥挤路段,他分不出余光来,只是把着方向盘的手指抬起来,又缓缓落下去,如此来回几趟,把情绪出卖了几分。
得不到回应,妹宝垂眸,任时间静止。
轿车驶过路口,进入一条光线迷蒙的单行道,车内有种憋闷的热度,梁鹤深于是降下很窄一截车窗,不可避免有风声进入,猎猎吵着耳朵。
到家已经很晚,妹宝先去洗漱,结束后捞了件披风,走去露台。
四周静谧无声,楼下花园里,花草树木悄然抽出新芽,头顶,皎月高悬,围聚点点星光。
毫无察觉的,肩头拢来一片暖意,紧跟着宽阔的胸膛、坚实的怀抱以及湿润的热气,他的发丝、脖颈还有身上,都飘荡着悠悠清润的香。
“站在这里想什么那么入神?不冷吗?”
北城的早春,绝对算不上温暖,偶尔天公犯起老糊涂,还能洒下一捧白。
妹宝仰起头,头顶抵在他胸膛,蹭了蹭,又笑:“我在想,您到底是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孩子。”
——其实算得上是十拿九稳地揣摩出了他的心思:应是想的,但并不是现在。
他其实比她更纠结,直白或者隐晦地提过,两次,一次无疑是有车祸后遗症,一次是莫名其妙的醉酒后。
妹宝想要孩子的原因很简单:一是拿它做借口,二是一个像梁鹤深的孩子,她只是想想就觉得好喜欢。
但梁鹤深显然没她那么简单,妹宝隐约觉得,他看似无所谓的态度,和对她如出一辙,不来,没关系,来了,他也会认真爱她,纯是责任使然,朝夕相处再生出些感情,而他又是一个足够坚定而忠贞的爱人。
这样一个人会把内心渴望宣之于口,无非是因为他在害怕。
害怕吗?害怕什么呢?不是没有结论,是不敢得出这样的结论。
——完全与他相悖,因而过于荒谬。
妹宝的漆黑眼睛太过澄净敞亮,盛在里面的心思几近透明,“到底”两字掀开薄纱,连那点微妙的情绪也呼之欲出。
梁鹤深挑了下眉:“就这?”
说不想要,肯定是假的,年历翻过一页,他三十二岁,不是多么年轻了,况且,一个和妹宝一样的孩子,他只是想想就觉得心里软软的,简直万分可爱。
但她的确是过分年轻,那种痛苦他没办法替她承受丝毫,所以这张答卷,无论是想要亦或不想要,他都没有资格落笔。
思及此,梁鹤深眼尾一弯,大掌托住她的腰带她转身,低头吻她的嘴唇,任爱意在这幽冷风中翻腾焚烧,此时的静默就是最嘹亮的誓言,势必要如此热烈而绵长、无法自控的亲吻后,他给出答案似乎才会真实可信。
而后,在失焦的视线和迷离的意识中,他磨砂质感的嗓音犹如一卷油画铺开,那沙沙的低音敲在耳边,却是一眼无限明媚的色彩。
“有你,对我而言已是余生无憾,孩子是锦上添花,但如果为了开出这朵花,就要你去忍受那种痛,我既不舍,又害怕,所以,我不能说我不想,也不能说我想。”
他笑一下,“总之,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你这是耍赖!”妹宝怨道。
梁鹤深不否认,揉揉她氲红的脸颊:“也不算吧,你不也把试卷扔给头顶那位了吗?”
妹宝无言以对。
“婚姻从来不是女人的枷锁,孩子才是,两位姐姐之所以纵容着两位姐夫,甚至配合他们的表演,无非是想给小川小雨完整的爱,哪怕它虚假,哪怕它可笑……”
这倒是妹宝从未考虑过的深层次的内容,梁鹤深顿了下,又说:“所以我也怕孩子会成为你的枷锁,你该永远是天真烂漫、随心所欲的,这件事绝不能因你嫁了我而改变,不然我简直罪该万死。”
妹宝鼻尖一酸,眼里湿了一片。
“现在啊,我们都是胆小鬼,因为不舍眼下、害怕未来,就拿无辜的小生命当借口,所以你看,它也聪明着呢,知道我俩靠不住!所以,就不愿意来。”
梁鹤深又低头吻她眼皮,柔软唇瓣漫不经心的,撩惹着她的睫毛有种酥酥的痒意:“等你长大了,等我们真正准备好了,再顺其自然,这种事不必强求。”
“可您快三十二岁了。”妹宝话锋一转,眼珠也跟着一转,“网上说……”
“打住!”梁鹤深着急忙慌打断她,还不由白她一眼,“少看那些乌烟瘴气、制造焦虑的东西,我爸妈五十岁才生的我,你爸妈也是三十几岁才有的你,我不聪明吗?你不可爱吗?再说聪明可爱也没那么重要,健健康康就好。”
“乱讲,明明还是挺重要的。”
“不理,我们又不认识明明。”
妹宝愣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被他的幼稚逗得“噗嗤”一笑。
“那公公呢?”
“他私下同你提过?”
妹宝“唔”了声:“……这倒没。”
“我就说嘛!你还那么小,他不至于如此刻薄歹毒。”梁鹤深笑一笑,捏捏她鼻尖,“而且,这世上若是有后悔药,他少不了要把还是胚胎的我送去太平间。”
妹宝饶是好心地替梁震秋说话:“……我觉得公公很冤枉。”
梁鹤深没良心地说:“懒得管。”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这冷寂的夜,因彼此释然的笑容添上一层柔软的温度。
不知不觉的,两人相偎挪回房间,脚踩着暖绒绒的地毯,似每一步都在云端,做不了什么,但什么也不做,也够满足。
就这么抱着,他半搂着她的腰,她将下巴抵在他胸膛。
稍一低头,就能亲吻的姿势,直白而暧昧。
床头灯光漫出金色灿烂,零碎地洒进那双同样温暖的眼里,梁鹤深垂着眸,那片密密睫毛就半遮了那片余晖,这样静静的凝视变得更加深情。
底下那双眼睛,被光打得更亮,浓郁到要滴出墨汁的黑葡萄,根本想不到会有多甜。
受不了——两个人都受不了,梁鹤深伸出胳膊,把灯摁灭。
隔了会儿,月光才慢悠悠踱进眼底,室内铺开一片薄纱般轻盈的亮度。
妹宝挪了挪,将半个身子压去他身上,抬指去碰他的睫毛。
被梁鹤深一把捉住,贴去心口:“好好睡觉,干嘛呢?”
妹宝眨眨眼:“要和你一样的睫毛,长长的,浓浓的,摸起来痒痒的。”
没明说,但指向很明确。梁鹤深心跳快了起来:“……”
“眼睛要像你,像暗金色的宝石,看着像古董一样贵重。”
“……”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梁鹤深嘴角一抽。
“鼻子也要像你,骨骼高高,像一座永远不倒的山峰,嘴巴也可以像你,软软的,咬起来很甜。”
“……”这么一夜,好似没完没了了,可是梁鹤深一点也不觉得烦。
“皮肤要像你,一把年龄了还那么细腻光滑,您偷偷摸摸做美容了吗?”她说着,挣开手,柔软指腹从眉骨到脸颊轮廓,再到下颌线,摩挲他喉结回到心口。
梁鹤深喉中一咽:“……没有。”
“好吧。”妹宝笑了笑,“男孩子的话,身高要像你,女孩子就不行,太高了看起来不够淑女,但是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性格最好是要像你,沉稳。”
梁鹤深心里软得不行,听不下去,越听,越压不住内心疯长的渴望。
想叫停,又不忍,想任性听完,听她描画他们的未来。
“哦哦哦,最重要的一点,脑子一定要像你,聪明!”
梁鹤深揉揉她的发顶,再也忍不住,翻身把她压进怀里,亲吻落下去,却不是吻嘴唇,也不是吻脸颊,吻她柔软耳垂,轻轻咬一口:“别说了。”
他声音很低,带着极为克制的哑:“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你再这样,我就变得彻底离不开你,一分一秒都不行了,那我以后该怎么办?”
妹宝没有回应他,任由热吻化成风,沉进听觉里-
生活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走得飞快,眨眼就进入五月,离小满只差屈指可数的日子。
“这次蛋糕胚没塌软。”蛋糕师检查作业,捏着一次性小叉挖一坨放嘴里,砸吧砸吧味道,“奶油也调得刚好,动物奶油不容易定型的,您要砌城堡,只能用植物奶油,或者直接用巧克力造型。”
“植物奶油有反式脂肪酸,不可以。”梁鹤深想了想,“定制一个巧克力城堡要多长时间?”
“三天左右,可以给您加急。”
“好,加急吧,要白巧克力。”
“白巧克力会不会太甜了?”蛋糕师从专业角度建议,“蛋糕胚和奶油都是甜味,用醇厚
微苦的黑巧综合一下,风味会更好。”
“不行,黑不拉几的丑死了,白巧克力才能做出浪漫来。”梁鹤深一边往蛋糕上裱花,一边笑,“干净纯白的,才是公主的城堡,记得再买点珍珠回来做点缀。”
蛋糕师眉棱跳了跳:“……珍珠?珍珠豆?”
“珍珠豆是什么珍珠?”梁鹤深扬了下眉,说,“反正不管哪种,要深海的,纯白,正圆,最顶级的那种。”
蛋糕师:“……”问了个寂寞,但是放深海珍珠做装饰,真的不会被噎死吗?
大功告成,梁鹤深放下裱花袋,视线递给窗边工作的男人:“乔舟,你也过来尝尝看。”
听到这句话,乔舟眼皮就开始跳灾。
公司都要炸开锅了,这位居然泡在蛋糕店,学着烤蓬松的戚风蛋糕,再学着往蛋糕胚上抹奶油,作画倒不见得能难倒他,毕竟是建筑系出来的,有几分构图设计功底,画个房子毫无难度,但他嫌寒酸,非要蛋糕师傅教他用奶油砌城堡……
“哦,对了,到时候记得提醒我把戒指藏进去。”梁鹤深又对蛋糕师傅说。
恋爱经验为0的老处男理解不了,婚都结了那么久了,他现在来撺掇一场求婚仪式,还往蛋糕里藏戒指,哪年哪月从哪部狗血爱情剧里看到的经典桥段啊?也真是不怕把妹宝的牙给硌掉。
——乔舟暗自腹诽。
老板命令没办法装耳聋,乔舟合上笔记本电脑,到底走过去,捡起小叉子尝一口,眉毛一缩表情一言难尽,客观地点评:“对我来说有点甜了。”
蛋糕师笑了笑,赶紧接话:“梁先生这可是第一次做蛋糕呢,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其有天赋了!若是再学几天,连我都要甘拜下风。”
这马屁拍得,连乔舟的嘴角都抽了下。
“别拍马屁。”梁鹤深虽然这样说,但嘴角却有压不住的笑,“那我再做几个。”
得,还上瘾了。乔舟悄悄叹气,想起邮箱里处理不完的工作,又哀怨道:“穆冷两位把公司搅得乱七八糟的,流程走了一半的合同都能让人凭空抢走,您还真是心大,再这样,窝都要给人整个挪走了。”
梁鹤深悠闲看他一眼,不说话。
“秦家那位还在积极推进和咱们的合作,他们在东南亚一带的品牌号召力不可小觑,秦戎征那家伙才掌权多长时间?让他组建出一支如此擅长开拓市场的精英团队,他力求合作,我看完全是个共赢的机会,您干嘛还执着于过去那些事,公私分明才是长久之计。”
梁鹤深在称量砂糖和盐,他是个极度严谨的人,力求严格按食谱控制用量,甚至要精确到毫克,这下,手轻轻一抖,多出几毫克,眉棱一蹙,不大高兴。
“最近因为舆论导向,咱们股价波动很大,公司部分元老更看好那两位稳中求胜的决策,觉得您的某些做法无异火中取栗,太激进,您还这样隔岸观……”
梁鹤深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嘴巴如果确实很闲,就把蛋糕吃掉。”
乔舟:“……”
“我的网才刚撒下去,你就闹着要收,过去吃的苦头都忘干净了,那么沉不住气,能捞上来什么小虾米?”梁鹤深重新称量砂糖,一点点,慢条斯理往刻度杯里抖,“秦戎征掌权多久?六年有余了,那么长时间再组建不出一支像样的团队,别说他在他秦家那破烂摊子里立不住脚,我也看不起他。”
乔舟:“……所以什么情况?”
梁鹤深抬眸,弯了弯唇角,一副心慵意懒模样:“你说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