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生于野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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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结重重一滚,吐出气息,声音低哑如磁:“……妹宝,轻一点。”

话音刚落,他握在腰后的大掌不由得收紧。

妹宝看他嫣红水润的唇瓣微微张开,干脆利落吻下去。

梁鹤深呼吸沉重,搅弄着她的唇齿迷乱失神,而后分开,气息仍是急促焦灼地吞吐在她颊边,沉哑声音催促道:“快一点。”

“……”要求真多,妹宝心想。

窗外雪停,往屋檐和树梢上铺了绒绒一层薄白,忽又起了风,料峭吹醒细枝,摇曳着抖落霜雪。

屋内温暖如春,旖旎情欲如野草烧不尽,生机勃勃绵延满屋。

妹宝去洗手,浓郁花香的洗手液打过,雪白泡沫一朵一朵开在池子里,她低头扫视自己的睡裙,很显眼的地方留下一块污渍,暖暖而微妙的乳白惹人遐想,她沾水搓了搓,结果不但皱了,还湿了更大一块,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滋味。

“世叔,怎么办嘛?我没带别的睡衣来!”妹宝噔噔跑出浴室,扯着自己的裙子给梁鹤深看,娇滴滴地埋怨着,“都怪您,您就不能忍忍吗?这让我怎么跟小雨解释?”

梁鹤深淡之又淡地瞄过一眼,说:“我还没怪你指甲太长、动作粗鲁,掐着我了呢!”

“啊?掐着您了?”妹宝立刻没了脾气。

梁鹤深抬起头,看她毫无心眼的样子,忍不住咧嘴一笑:“嗯?要检查一下吗?”他说着就去撩衣摆掀裤头。

“梁鹤深!”妹宝羞耻大叫,转过身去。

梁鹤深愣了下,随即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把人带入怀中:“你刚才叫我什么?”

妹宝咕咚咽咽嗓,弱弱地说:“我错了,世叔。”

“不是,我没怪你。”梁鹤深忙说,又捏捏她的脸颊,温柔哄诱,“再叫一遍。”

妹宝抿抿唇:“世叔?”

梁鹤深皱眉:“不对。”

妹宝哑住,呆望他沉静脸庞上,薄唇勾勒淡淡笑容,再看那眉棱往上一挑,投来一个鼓励又催促的眼神,无声等她开口。

“梁……”好端端的,实在叫不出口,妹宝求饶撒娇,“世叔,我真的要去找小雨了,她都催我两次了!”

梁鹤深笑容一敛,把她推出去,不满地嘀咕:“我的名字是拗口吗?”

妹宝笑眯眯地解释:“不是的,您的名字很好听,就是平白无故直呼长辈姓名,感觉不礼貌。”

长辈?梁鹤深无言以对,垂眸懒得再看她,抬手指指壁橱:“你看看衣柜里有没有吹风机,没有的话去找赵姨拿。”

得到提醒,妹宝踩风火轮告辞,打开衣柜一看,果然有吹风机,于是又拐进浴室吹衣服。

衣服还没吹干捋平,冷和雨已经在微信里催第三次了,梁鹤深喊话通知妹宝,妹宝应了声,让他帮忙回下消息。

梁鹤深于是帮她回:在卫生间,就来。

冷和雨回个卖萌的表情包过来,问:大的小的?

没话找话吗?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梁鹤深蹙眉乱打字:大小一起。

冷和雨回个点赞的表情包过来,然后说:好滴好滴,我暖好被窝等你哟~

年轻人的脑回路,真是能让梁鹤深两眼一黑。

妹宝收拾好,已经看不出任何端倪,她把吹风带到床头柜上放着,拿过手机再去捞枕头,跟梁鹤深挥手告别:“世叔,我走了,明早见。”

梁鹤深划拉手机屏幕,装作毫不在意:“赶紧去,别在这里碍我眼。和小雨的聊天记录,你自己翻一下。”

好好好。妹宝连声应了。

说走就走,毫不留恋。

房门轻轻合拢,梁鹤深扔掉手机躺平平,叹出一口气,身边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细数起来,自新婚那夜起,他们确实每晚都待在一起,未曾有过例外……他该不会是得了什么分离焦虑症吧?

不可能,不可能!他三十了,不是十三,能像纯情少年那样,还什么分离焦虑症?笑死个人!梁鹤深晃晃脸,抬手揉揉眉心。

但就是烦!纯烦!

当然不是烦妹宝,也不至于烦冷和雨,说不清楚烦什么,大概是烦怀里空得很吧!他顺手捞来被子抱住。

房门嘎吱一响,妹宝抱枕走进来。

梁鹤深扔开被子,支起身子看她:“忘了什么东西吗?”

“嗯!”妹宝径直走来床边,俯身低头吻他唇瓣,软软的、暖暖的,蜻蜓点水一触即逝,她站直后,才露出甜甜一笑,“忘了晚安吻。”

梁鹤深心头一震,抬手就去抓她。

当然抓个空,妹宝早料到他有此一手,退了半步,看他蹙起眉,沉声问:“你躲什么?”

妹宝说:“我不想再洗一次衣服。”

梁鹤深几乎失去谦谦君子语言系统:“……我是什么禽兽吗?”

妹宝没安好心地笑了下:“差不多是吧。”

梁鹤深信誓旦旦地说:“……不闹了,过来,让我抱抱你,最后的晚安抱,我保证!”

妹宝仰起下巴,犹豫着,但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还是心软靠近一步。

梁鹤深把她抱住。

再这样下去,她也不想离开了。妹宝叹口气:“您别做得像是我要远走高飞,再不回来似的。”

梁鹤深刹时抬头,俊颜一垮,厉声道:“别说这种话!”

妹宝赶紧拉上嘴巴拉链。

梁鹤深被她逗笑,大掌松开桎梏的同时,又满含怨气地揉了揉她的腰:“我没开玩笑,别仗着自己年少无知,就欺负我一个弱小可怜的残疾老头,这种话我不爱听,也听不得。”

他说得三分真,七分假,但这种话从他这样一个人嘴里说出来,本就很奇妙,也很荒谬,就算只有半分真,也足够让人心软又心疼。

妹宝噘噘嘴,竖指立誓:“我保证,我绝不会离开您!否则……”

梁鹤深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别否则了,我信你。”

腻腻歪歪的晚安吻和晚安抱后,妹宝这次是真撤了,她在去的路上飞快扫了眼聊天记录,退出时又瞥见她和梁鹤深的对话框,收尾的句子有点陌生,好奇点进去看。

——惊得愣在原地。

不是为冷和雨冒充她给梁鹤深回消息,而是为那句“老公”,更是为“老公”还回了个好,不用急。这说明……他看见了!他看见了“老公”两个字!

妹宝双颊一烫,眼睛在寂静黑夜骨碌一转,乐滋滋地抿唇笑了声-

春节之后,妹宝开始决战高考,进入披星戴月、废寝忘食的状态,头一埋,笔一提,不见春光,不见繁花,不见朝霞,眨眼就进入夏季。

温室菜园成了萧老头工作的一部分,他还得照顾小白,阿黄的狗生日常则是托付给了另一位保姆,梁鹤深给两人都涨了工资。

妹宝偶尔会觉得,自己做得确实过分,因为她根本没有时间照顾草莓和葡萄,也没有精力照顾小白和阿黄,这些全部成了别人的负担。

但梁鹤深说,翻倍的工资不会让别人觉得这是负担,只会觉得这是天降大饼,祈祷太太再养几条小猫小狗,甚至成了别的员工的每日必修课。

冷和雨只要没事就来找她,每次来,见她埋头在堆积如山的习题册和试卷中,是心疼却也无奈,每个学生都是这么过来的,她虽然是艺考生,但照样吃过高考的苦。

高考临近,梁鹤深去公司了,冷和雨在书房一边撸猫撸狗,一边逍遥看剧,又陪妹宝学习了片刻,给她抽背古诗词、英语单词之类的,到底觉得没意思,趁老古板没回家,准备拍拍屁股撤了。

走前突然问起妹宝的高考志向,以为她要读经管,未来帮梁鹤深打理公司。

妹宝说:“我不学经管,我学蜀绣。”

“蜀绣?”冷和雨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表情。

“啊,对!”妹宝说着便想起来,拉着她往衣帽间走,“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来北城时不知道你的身量和风格,所以准备礼物耽误了些时间,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一件纯手工缝制的旗袍,墨绿真丝打底,莹莹光泽闪耀,精致绝艳的牡丹刺绣略显奢靡,但在大片绿叶掩映下只有雍容而无浮夸,几只蝴蝶栩栩如生,绕花而舞,色彩瑰丽大胆,若叫寻常年轻女生瞧了,该是要大呼富婆万岁,但对方是冷和雨,妹宝直觉她会喜欢。

果然,她很喜欢,上身试过,就更是惊艳。

冷和雨又惊又喜:“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妹宝说:“过年时去商场,你试衣服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

冷和雨又感动又激动:“那你是从那时候开始准备的?百忙之中还绣花?”

“不是。”妹宝说,“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剪裁制衣,刺绣是在巧梨沟时就准备好了,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风格,准备了明艳、素净两种,还有梨花白的,你要试试吗?”

“不要不要!”冷和雨连忙摇头,“如丧考妣的缟素,我可欣赏不来。”

“所以,这些绣花都是你自己完成的?”

妹宝笑说:“对。”

冷和雨点点头,竖起大拇指:“经管专业的分数线特别高,难怪你不愿意学,你有这手艺可太厉害了,确实没必要去那个领域卷!”

妹宝谦虚道:“我只是从小就在做,熟能生巧,谈不上厉害。”

“我不学经管,不仅因为我考不上那个专业,更是因为那是世叔的责任,我受阮家生育教养之恩,继承蜀绣是我的责任,彼此尊重理解就好,不需要走上同一条赛道。”

“啊?”冷和雨愣住,她不太敢信这是妹宝会说出来的话,好像有种不属于她的冷酷无情,和一种微妙的清醒自持,“那我和穆宇川,岂不是白眼狼行径……”

“怎么会?”妹宝拍拍她的肩膀,把衣服递过去,示意她换下旗袍,“世叔就是在为我们努力啊,家宴上他说让你去公司,后来不是也没提过了吗?那时候他心情不好,公司没他盯着,仅仅一年就出了那么多乱子,两位姐夫明里同气连枝,背地却各有计较,世叔可能……可能也是有所忌惮,怕自己再有意外,你和宇川怎么办……总之,并不是真的想逼你们放弃梦想。”

冷和雨哑口无言,愣了半晌,才笑了声:“我爸和姨父……是小舅告诉你的吗?”

“不是。”言多必失,妹宝说完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了,“我如果说,我是从家宴上看出来的,你会信我吗?”

冷和雨信她,叹了口气说:“原来连你都能看出来,想必外公和小舅早就看出来了。”

妹宝安慰道:“虽是一家人,但性格不合也是正常的,长辈自有长辈的分寸。”

“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冷和雨笑一声,“他俩明明!我爸只是表面对我妈惟命是从,其实……”

“会不会连这个小舅也知道?”

她神情低落,让妹宝觉得担心和奇怪,不由得问:“知道什么?”

“我爸在外面,还有一儿一女。”

“什么!”这个妹宝是真不知道,一时语塞,没来得及安慰什么,又听冷和雨滔滔不绝:“大姨家也是一样,姨父在外面有情人,一直有,根本就不知道养了多久,他们有整整四个孩子啊,老大跟穆宇川同年,老二今年高考,那个女人都快五十了,现在好像又怀上一个,简直了,这比猪还能生啊。”

“可怕的是,他俩对我和穆宇川的教育,跟对野种的教育完全不一样,大概只有把我俩养废了养坏了,外面的野种才能鸠占鹊巢,侵占梁家的财产吧!”

“我都怀疑,他俩根本就没爱过,我妈和大姨也各有想法,估计没把男人当个东西,大姨混娱乐圈重名声,我妈做科研工作一年着不了几次家,她俩还跟我和穆宇川说,只要野种不到我俩跟前蹦跶,三瓜两枣丢过去就当做慈善养条狗,别把脏东西往眼里放。”

“但我只是想到就觉得恶心,之前那俩狗东西可没那么着急,至少从不敢在外公面前闹,你知道他们为啥着急不,因为你,妹宝,等你生下梁家嫡长孙,外面的野种就彻底没戏了,你可一定要加油啊!多生几个!气死那俩狗东西!”

妹宝哪里听过这么离谱的故事,整个人都僵住。

“哎,我说太多了吧,你当听个乐子。”冷和雨换回衣服,拿出手机看时间,“我走了,还约了发型师做头发呢!你好好学习,争取一举夺魁。”

妹宝勉强挤出笑容,送她出门:“夺魁肯定不行,能踩到分数线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过几天去寺庙给你祈福,把天上的菩萨都拜一遍。”

“哈哈,那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

“你跟我说谢谢?你是要给我插一刀吗?”冷和雨转身捏捏她的脸,动作很亲也很轻,两人之间完全没有长辈晚辈的那种相处氛围,倒是像闺蜜。

妹宝哭笑不得:“你听不出来我开玩笑啊!还有,这一点真不开玩笑,你别总是拿狗来骂人,我家阿黄可不这样!”

话落,跟在两人身边的阿黄像是听懂了,仰起头望过来,欢快地摇了摇尾巴。

冷和雨哈哈大笑,弯腰下去摸狗头,发誓说下次来一定给它带好吃的——当做赔礼。

送走冷和雨,妹宝本要直接回书房,继续写她没答完的试卷,可不知怎地,忽觉疲乏至极,脚步不受控制,挪到客厅沙发,目光空洞地落在地毯上,一半心思在心疼冷和雨和穆宇川,另一半心思在重新审视梁鹤深。

他知道吗?以他的聪明程度,不可能不知道。

那为什么不闻不问?以他的权势手段,不可能是无能为力,以他的原则秉性,亦不可能会无动于衷。

春节发生的事情,就是梁鹤深出手摆平的。

买卖婚姻和家暴很难查证,但法院判得出奇快,童月的父母和她的“丈夫”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还安顿好了童月母子,处理方案谈不上完美无瑕,但挑不出错。

当年纵火案的舆论,一夕间在网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妹宝曾问他做了什么,梁鹤深半字未提,只笑着敷衍过去:“我不想让这些不干不净的事情脏了你的耳朵,你只需知道,我的仁慈和耐心分不出半点给作恶多端的家伙,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如有必要,苍松翠柏,亦可遮天。”

一个人说“苍松翠柏,亦可遮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说这句话时,还带着和风细雨的笑意。

夏季阳光足够暖进人心,妹宝却觉微凉,凉到了脚底。

或许因为十二岁的年龄差,让她觉得自己与梁鹤深依然相隔天堑,无论如何用力奔赴,都隔着漫漫岁月打磨出的山河湖海。

他有他的规则,亦有他的决断,在他的安排下,她只需要享受结果,而所有的结果,都是美化过的纯净之色。

高悬中天的皎月,氤氲云雾而带着绒绒软意,可本质却是一块灰暗坚硬的石头,一眼荒芜、寸草不生。

妹宝惫懒地抬起视线。

乍一眼,倏地起身,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了家门,转念一想,自己连大门都没出,哪有机会走错?

她愣愣地走到落地窗边,嘴唇因惊愕而微张,目之所及,那个墓地般苍凉沉寂的后花园已然消失,除了那几棵高大的雪松,还多出几株花树,而从前被修整得方方正正的常青灌木丛,已被满目花叶取代。

“看什么呢?”杨雯从楼梯走下,“我说你怎么送个客人半晌不回来。”

她笑了笑,看妹宝愣愣地望着窗外,又说:“惊喜吧?北城回暖后,这都陆陆续续准备两个月了,你每天埋头学习,都没注意瞧过,现在只是些来不及修枝打顶的残花,但明年就能看到满园花开的盛景了,我爸这个园丁可花了不少心思呢,保证色彩搭配相得益彰,保证你每天都有花可赏。”

杨雯说着就指给妹宝看,也给她介绍。

“为了统一色调,四面墙脚种的都是粉色龙沙宝石,外面是一圈牡丹,还有栀子、茉莉,宅子边上种了蓝花楹,往外有几棵樱花树,还有腊梅,树下都种了绣球,小亭子那片草地明年能开满玛格丽特,大陶罐里种的是郁金香和铃兰,还有,那边樱花树下的空地,说是要给你搭个秋千……也还挑了些花叶绿植,那名字取得花里胡哨的,我记不住那么多,梁先生恨不得把人家的苗圃整个挪回来,可花园就那么大,先慢慢来吧。”

妹宝收回视线,已然是两眼泛红,晶莹水光在眶中荡漾。

杨雯偏了下头,摸摸她的头顶:“你这是感动出来的?”

妹宝嘴唇紧抿颤抖,含泪点头。

——她在怀疑他的城府,而他在为她编织四季如春,繁花似锦。

杨雯抬指轻拂过她的眼尾,此间没有外人,朝夕相处她早就当妹宝是妹妹了,于是直言不讳:“我虽然拿不准先生待你是何种感情更多一些,但他喜欢你,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过男人的喜欢究竟能持续多久,这很难说。走吧,回去学习,女人只要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就不会被这些虚浮繁荣左右。”

妹宝擦掉眼泪,点了点头-

梁鹤深这天有事耽搁,夜深才回家,听萧晓洋说冷和雨又来家里找妹宝了,便嘱咐:“高考没多少天了,她下次来直接锁门。”

“哎哟,我可不敢,大小姐从前是三五年都不见得能来咱们这里一趟。”萧晓洋笑哈哈地回应,“愿意来是好事儿,家里现在热闹多了,再说太太也不准啊!”

梁鹤深也只是那么一说。

上楼洗漱换衣,本以为妹宝还在书房学习,没想到她竟然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葛优躺,手里捧着本书,嘴里念念有词,在背课文。

门开,她抬眸看过来,表情懒洋洋的:“世叔,您回来啦?您辛苦了。”

妹宝嘴上说他辛苦,但字字敷衍得很,还不如小白和阿黄的欢迎仪式来得热烈浓重。

梁鹤深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走去她身边坐下,伸手摸她的头:“你也辛苦了,加油,再坚持十来天就解放了。”

妹宝眼睛一闭,有气无力地说:“我感觉我电量耗尽了,坚持不下去了。”

梁鹤深思索一下,饶是认真地说:“那……我去给北城大学捐栋楼?”

妹宝眼睛一睁,瞪他大吼:“您把我当什么人啦!我上次是开玩笑的好不好!”

“好好好,我知道了。”梁鹤深宠溺地看着她,好像多看几眼,整天的疲惫和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妹宝从书页里抽出一张试卷,坐起来递给他——她的数学成绩已经能稳定在120分了。

梁鹤深扬眉一笑:“想要什么奖励?”

“您好早之前就答应过我的,考到90分后,带我去枕清风吃饭看戏,您不会忘记了吧?”

好家伙,还真让他忘记了。梁鹤深忙说:“抱歉,等高考结束马上带你去。”

妹宝不满地噘了下嘴,又说:“我不,我要在高考前行使我的合法权利。”

“……高考没剩多少天了。”

“可我的生日在高考前!”

梁鹤深愣了下,妹宝生日在小满,他不记旧历,但这个日子却记得很清楚,就在三日后。

“您该不会也忘了吧?”

梁鹤深轻捏她的鼻尖,笑说:“我的记忆力没那么差。”

妹宝觉得妥了,但还是问:“那能去吗?”

“你觉得呢?”

妹宝不说话了,捡起书继续没精打采地背诵课文,梁鹤深只能很尴尬地自问自答:“可以,那除了看戏,还有别的礼物想要吗?”

“您觉得呢?”妹宝把他的问题原味奉还,厚重书本往眼底挪,余出半寸目光从他眼睛瞄到喉结,

再慵懒闲散地瞄到腰部,以及……她漆黑眼底带笑,幽灼而闪亮,挑逗意味很重。

梁鹤深掩唇轻咳一声,打断她的注目,回身站起,语气含怨:“明明什么都不肯做,就别撩拨我,我去洗澡了。”

妹宝“切”一声,摆正课本,把他挡得干净彻底,一抹衣角都不漏。

第45章 第45章晚安吻,欠一

真不是妹宝不想满足他,只是她两眼一睁就是刷题,两眼一闭连梦里都是考场,考过好几次了,考试迟到、忘带2B笔、签字笔没墨、紧张到低血糖晕倒眼睛睁开铃声响了……各种突发事件。人是又疲惫又焦虑,对情情爱爱那些事自然就没了想法。

可怜梁鹤深,开了荤腥,上了瘾,却被迫开始吃斋念佛。

等他洗澡出来,妹宝还在沙发上,但絮絮背书声消失了,课本扣在了她的脸上。

梁鹤深走过去,把书拿开,合上后轻放在茶几上。

沙发上的人,已然睡沉,那张白净小脸晕红,长卷睫毛轻轻颤着,好似蝴蝶翅膀悬停于月牙,梁鹤深撑着沙发俯身,轻轻吻她脸颊和嘴唇,瞧她嘟嘟小嘴却不醒,心痒又心软,最后还在她耳边温声慢哄:“妹宝,去床上睡。”

妹宝细弱地“嗯”了声,却一动不动。

梁鹤深有点无奈,阮家阿妈那句“他连抱你都吃力”像利箭飞过一晃而过的时间,飞过千山万水的距离,再次射中靶心——他的心,碎出一小片来。

他曾以为自己负担不起她的花样年华,可真被这尾蝴蝶侵占时,他又忍不住开荒翻土,立誓要为她开出满园鲜花。

也想,也想抱着她,哪怕不是抱着她让那漂亮裙摆开出灿烂花朵,只是在这种时候,抱她去床上睡觉。

梁鹤深调暗了灯光,抱被坐到妹宝身边,轻轻掸开给她盖上,又点开手机处理邮件、看新闻,心想等她睡会儿,再叫醒她。

卧室安静,只余窗边风拂纱帘的声音,细细软软,很柔和的声音,让他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梁鹤深放下手机,目光静静沉沉地荡在夜色中,走神片刻,忽被一缕清风拂醒,再低眸看沉睡之人。

她细眉微蹙,似有种被困梦中的烦躁和不安,这让他更加坚信自己的直觉——妹宝心里藏了事。

明明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大概是所谓的心灵感应?

梁鹤深迟疑了会儿,终究不打算马上刨根问底,只是伸手轻搡妹宝胳膊,指腹挪到她脸颊,又轻缓摩挲。

“妹宝,回床上睡觉。”

低沉声音惊扰黑夜,无端打破这片柔和寂静,让他油然而生一种负罪感。

身边人嘤咛一声,睫毛颤了颤。

梁鹤深于是又叫了她一声。

妹宝眼皮用力挤了又挤,到底没睁开,声音极弱似在梦游:“……抱。”

她在被子底下,仿佛用尽了全力,微微抬了抬手臂。

梁鹤深喉中一哽,胸腔处闷进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物质。

她软绵绵的样子,完全无意识的撒娇,好像溪流绕石而过,又像猫尾撩拨树根,他没办法随她挪动脚步,只能目光追随,忽然就害怕,怕她终有一天奔流入海,怕她终有一天跳墙离开。

他勉强弯了弯唇,苦涩出声:“乖,自己走,我抱你起来。”手臂往她后背去。

妹宝没出声,好像要过很久,梦外的话才能传进梦里,她闹起小脾气,还把他当做阿黄,挣开束缚:“阿黄,我好困,你别吵我。”

说罢再次陷进被窝,还拉了拉被子。

梁鹤深担心她这样睡一夜,第二天免不了腰酸背痛,只能又加重力气搡醒她:“听话,回床上睡去。”

妹宝屡次被打扰,半梦半醒中烦得不行,但眼皮像是涂了辣椒油,睁开就疼,疼就睁不开,于是很暴躁掀开被子,抬起双臂。

梁鹤深又心酸又无奈,合拢她的手腕摁下:“我抱不了你,站不稳,会摔倒。”

“那就一起睡沙发!”她语气烦躁,起床气很重,也说不清楚是醒了还是没醒,反正抬起手就在空气中乱抓,指尖擦过他的脸颊,又抓,抓到一片衣衫,发了狠攥紧,然后裹进被窝里。

梁鹤深被猛地一下拉开了睡袍领口,上身大敞裸白,他低垂视线看她,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颓懒之感。

这夜,沙发上睡了两个人,但并不拥挤。

梁鹤深从背后抱着妹宝,紧紧抱着,低头嗅她发香,贪婪再吻她后颈,心里默默给她记一笔账:晚安吻,欠一-

第二天,妹宝醒时,面朝沙发里,鼻尖抵着柔软又带磨砂质感的棉麻布,大脑宕机片刻,直到感受到来自后背的温度和宽度,眼睛一眨,才小心动了下。

她一动,梁鹤深就醒了,似乎也忘记此时在沙发上,而且还悬在边缘处,从她腰身抽回手臂,身体惯性平躺,险些直接掉地上,被妹宝一把揽住。

他睁开眼,迟钝两秒,看妹宝吃力模样,赶紧往里挪了挪。

妹宝卡进细缝里,像个猴子半蹲着,尴尬!

她拉了拉裙摆,企图遮羞,可她偏又是穿的一条短裙,只能先一步下沙发,纤细玉腿从他身上跨过,还没找到支撑点,被他捏着手腕带进怀里,另一只手摁在她的脊背。

梆硬的部位硌在她的小腹,梁鹤深还没彻底醒,眼睛又阖上,只有身体的一部分恢复了知觉——因为被压而挣扎了下。

大清早的,妹宝脸都羞红,她抬起头:“世叔?”

梁鹤深咽咽嗓,沉哑地“嗯”了声。

妹宝问:“我们昨晚睡的沙发?”

梁鹤深微微笑:“这还不够明显吗?”

妹宝努力挖掘了下片段记忆,确定昨晚没趁着月黑风高对他行不轨之事,才问:“为什么睡沙发?”

梁鹤深终于睁开眼,垂眸看她:“因为某些人赖在沙发上不肯起,还扯开我的衣服,不由分说把我拽进来。”

这话好有深意,偏他说得清白正经。妹宝眼睛一转,瘪了瘪嘴。

梁鹤深把她的小动作全收进眼底,忍不住笑了声,补充道:“把我人拽进沙发,你在想什么脏东西?”

“你才脏东西。”妹宝在他身上坐起来,拍他胸膛。

梁鹤深笑弯眼睛:“对,我就是脏东西,所以你在想我吗?”

妹宝不想回应老古板无聊无趣的骚话,脚尖落地打算撤,又被他揽住腰肢。

梁鹤深顺势坐起来,下巴轻搁在她肩头,微偏了头在她耳边:“昨晚,是有什么心事吗?”

妹宝瞳孔一惊,下意识否认:“没事啊!”

梁鹤深看穿她,她若没那么惊恐果断,他还真觉得是自己七窍玲珑心想得太多。

“是小雨跟你说了什么吗?”

妹宝抽抽嘴角:“她能跟我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梁鹤深瞥她一眼,终是收了手臂,慵懒仰靠沙发上,恹恹张嘴,“你俩都一样的任性莽撞、口无遮挡,天知道你们会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妹宝回敬他一个眼刀,满含对刻薄长辈的明嘲。

梁鹤深幽幽一笑,又温声问:“我看衣帽间里挂着的那件旗袍不见了,送出去了?”

“嗯。”

“小雨喜欢吗?”

“喜欢。”

“她是不是很感动?”

“好像是。”

“夸你手艺好了?”

“我手艺本来就好!”

梁鹤深懒懒点头:“于是,原本想劝你进公司,结果反而被你说服?”

“……”妹宝回头看他一眼,顿时毛骨悚然,怀疑他在家里安装了监控。

“然后跟你吐露心扉,顺带说起了自己的家事。”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妹宝抿紧唇,咳一声佯装镇定:“您别瞎猜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梁鹤深抬起眸,眸光带有朝露的清凉:“你不好奇我的看法吗?”

妹宝眼瞅着陷阱跳了下去,嘴硬道:“不好奇!您要怎么做是您的事,旁人横竖是左右不了的。”

“正解。”梁鹤深理了理衣服,从容说,“我尊重两位姐姐的意思,婚姻不是她们人生的全部,若为声色犬马成了怨妇,反倒败坏门风,正常人走着自己的康庄大道,无须关注脚底穿行的蝼蚁,只要他们舞不到小川和小雨面前,我不会做什么的。”

妹宝因他高傲的用词,生出一种从未认识他的错觉:“您没有暗中引导什么吗?”

像是没料到她会问这样隐晦又深层次的内容,梁鹤深稍愣一下,沉声说:“我发誓我没有。”

妹宝呼吸渐急,抿紧的唇瓣遮住紧咬的齿关,却遮不住此时自然流露出的心情——复杂、怀疑,或许还有些畏惧。

两人就这么坐着,在清晨时断时续的微风中沉默,直到楼下响起淅淅沥沥的浇水声。

妹宝叹了口气,很轻:“我明白了,庄周有言,‘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熏然慈仁,谓之君子’,我以为您是这样的君子。您该早点告诉我,您的‘君子’是有条件的,是有前提的,只要不触及您的利益,您便是泽及天下的君子,倘若不是,您便是视万物为刍狗的神。”

“苍松翠柏,亦可遮天,遮的是弱者的天,是无辜之人的天。”

那一刻,梁鹤深厌烦妹宝脱离应试教育,全然被风雅古训浸润而出的灵魂,她不染世俗烟尘,怀揣想当然的善良美好,过于皎洁无瑕的天真反而显得愚钝刻板。

她对他的失望,在那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中,在那清正严谨的字句中。

本想就此作罢,他俩位置不同,经历不同,见识不同,就此问题无论如何辩不出高低,也达不成共识,但终究,他还是在她起身告辞的那刻,抓住了那条细弱的手腕。

“孟子也说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然而事实是,因富贵骄奢淫逸、因贫贱改操易节、因威逼卑躬屈膝的人多得根本数不清,我不会引导什么,因为根本不需要引导什么。”

“小川小雨在温柔爱意中长大,他们或许任性跋扈,但终究正直耿介,而某些人,在贪婪算计中长大,他们或许表面恭顺柔和,但本质却偏斜龌龊……”

“我不知道您想表达什么。”妹宝听不下去,打断他的话,“我只听出了傲慢和偏见,您有您的计划和原则,我不想管,也不想听,我只希望您记住,罪不责子女。”

这言论太过荒谬,惹得梁鹤深实在没忍住轻嗤一声,他好笑道:“罪不责子女?你去跟立法院的人辩论一下吧!”

妹宝蹙眉反驳:“这能是一个道理吗?”

“妹宝,不要觉得我可恶、可怕、可耻,我只是护短而已。”梁鹤深依然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理直气壮地说,“我作壁上观,何错之有?他们的存在,间接毁了我视若珍宝的孩子,我什么都没做,还不够仁慈善良吗?我只能跟你保证,他们若是老实本分,自然会顺遂一生,若不是……”

“够了!梁鹤深!”妹宝气急,甩开他的手,“作壁上观就是错!你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你这是什么都没做吗?你位居高位看龙争虎斗,你盛气凌人看蝼蚁爬行,你在养蛊!你在看戏!你多厉害,你只需要点一把火,那些蛾子就会扑上来灰飞烟灭。”

“你明明可以阻止事态恶化,你甚至可以做到天衣无缝,小川小雨若是被他们间接毁掉,那其中必定少不了你的丰功伟绩,而你却还在自欺欺人,幻想什么高洁,高贵,高高在上。”

“事故之后,你从病床上睁开眼的那一刻,难道就没有半分后怕吗?”

梁鹤深惊得颤了颤嘴皮,竟然找不出措辞来反驳她。

——因为她说得确有几分道理,更因为她这通莫名其妙的脾气,全然是因为她发自内心的想要珍惜、爱护他的家人。

妹宝甩脸离开,留他一人呆愣反思-

两人的冷战一直持续到小满当天,像关紧的洪水找不到闸口,重重淤堵成怒涛,撞得心口一阵一阵发疼。

梁鹤深给妹宝的账本,已经成了:晚安吻,欠三。

他想了很多,想自己是否真的错了,想不出结果,或许不是想不出,只是不愿承认。

往日种种,覆水难收。而今恍然大悟,这步棋错得离谱,一旦承认,满盘皆输,输的是至亲之人的半生。

如何挽救扶正,眼下的确成了难题。

这天清晨云淡风轻,天空明净如洗。

远方的天际线一片朝霞,缕缕橙红似油漆漏下,半轮暖阳眼瞅着就破空而出。

妹宝没有恋床,闹铃一响就翻身而起,鸡飞狗跳洗漱后,躲进了书房。

心思昭彰。

梁鹤深醒后,坐在床头沐浴微风,顺带醒神,直到清晨阳光带着淡淡灼烧感,漏进眼底,他才抬手搡搡额发,穿戴好假肢去洗漱。

心不在焉看了半晌杂志,终于合上,掐点敲响书房门,温声温气地请寿星吃早餐。

“门没锁。”里面人懒懒回应。

梁鹤深推开门,嘴角勾勒一抹老实巴交的讨巧求和笑意,可惜寿星埋头在书本中,根本没瞧他一眼。

“……吃早餐了。”

“就来,您先吃吧。”妹宝抬了下头,目光淡漠。

称谓切换成了敬语,说明怨气已消。

好笑,这竟然成了他判断她心情的一种方式。

梁鹤深走到桌边,扫视课本,试图找话打破窘境,却见她笔尖顿在字里行间,明显也不在状态。

妹宝再次抬头,目光相对,迎上他笑意清明的眼睛,那双金粉闪耀的琥珀眼瞳刚好有半截浸泡在晨时的曦光中,色泽深沉而柔和,他的肤色又白,嘴唇带着自然柔粉,不干燥也不湿润,有种高级的磨砂质感。

视线往下,他穿了奶油白的亚麻衬衫,没有任何华丽配饰,往下竟是牛仔裤,这一套,简单、素净,营造一种朴实甚至粗糙的慵懒感觉,毫不夸张,大概让他显小十岁。

这年小满在工作日,他没穿西装,已经算是低头求和了。

——又或许单纯是色欲熏心!但凡他能丑一点?妹宝不由得卑鄙暗想。

梁鹤深先开口:“吃过早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有种明知故问的嫌疑,但其实不是,若是践诺去枕清风,那他就会直接说枕清风。

“去了就知道。”梁鹤深笑一笑,绕到她身边,看着英语课本,手指往下一点,“excuseme,是什么意思?”

妹宝无语地望着他:“这是常识,是英语入门知识,连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

梁鹤深挑了下眉棱:“嗯?”

“您真不知道?”妹宝不客气地丢给他一个‘你休想戏弄我’的眼神。

梁鹤深不置可否:“的确,我知道,但我说了我该说的,所以现在想听你说。”

妹宝很真诚地望着他,毫无表演成分:“好吧,打扰一下。”

“其实没关系,您也不是一次两次打扰我了。”

话落,两人双双沉默,妹宝眨了下眼:“还有什么问题?”

梁鹤深这才意识到她说完了,嘴角轻抽,本想和她好好说话,这个时候却有种看小孩做作业,眼睁睁看着她写出个“1+1=11”的暴躁和愤怒,忍

了忍,耐心说:“它还有一个意思。”

妹宝垂下眸,微微饱满而光洁的额头飘过一个问号,再抬眸:“什么意思?”

梁鹤深咬咬牙,说:“对不起。”

妹宝秒速弯了眼睛和嘴唇,温温柔柔地说:“没关系,我原谅您了。”

“……”这不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又是什么?

梁鹤深生生哽住,原本就是要道歉,完全碍于颜面兜圈子,才想了那么个蹩脚的招式,却被比他小了整整十二岁的丫头见招拆招,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来。

“对不起。”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愣住。

妹宝收敛笑意,蹙眉问:“您为什么还要说一遍?”

“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敷衍你。”梁鹤深认真回答,目光锁定,问,“那你呢?”

“我也没有敷衍您,我说您作壁上观,可我自己何尝不是?”

妹宝紧握笔杆的手,终于缓慢松开,莹白骨节渐变成粉色,她扔下笔站起,梁鹤深下意识后退半步,她转身,抬腿扑进他怀里。

梁鹤深抱住她,安抚着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妹宝摇摇头,湿热的声音闷在他的胸膛:“没有,只是我觉得,我对您太苛刻,人非完人,焉能尽善尽美。”

梁鹤深笑一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妹宝抬头瞄他一眼,似乎没料到他会顺杆上爬,正想驳斥,却听他解释:“我说的是我自己,你以为我在说谁?”

妹宝蹙眉,但眉心刚起褶,便被他抬指揉平。

梁鹤深的声音带着雨过天晴,润及万物的潮湿和暖意:“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我知道这些事,其实不比那两孩子知道得早。梁家能走到如今的地位,绝非纤尘不染,而夫妻貌合神离那么多年,两位姐姐之所以如此纵容,原因不必我一一去说。”

“豪门是非多,真要鱼死网破……穆冷两家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依仗梁家到如今,能耐早已不可小觑,他们只是表面谦卑恭顺,实则城府极深,骗了十几年能做得滴水不漏,能是什么等闲之辈?况且,他们毕竟是小川小雨的父亲,我目前确实没有底气能把这件事处理得天衣无缝,你明白吗?”

妹宝望着他,抿抿唇,委屈地说:“我明白的,其实我已经想通了,谁让您自己挑起来说,而且还说得那么过分!”

梁鹤深捧着她的脸,不解道:“我哪句话过分了?”

“您说什么声色犬马,什么脚底蝼蚁,什么偏斜龌龊……”妹宝声音越说越弱。

梁鹤深点点头,弯着眼眸无奈道:“是是是,让老婆大人失望了,我那些话没过脑子,脏你耳朵了,可是,我真的很讨厌那些家伙……”

顿了片刻,他不知悔改地强调:“你让我重新来过,我还是这样说。”

话落又是一阵沉默,妹宝只看见他的嘴皮翻了一阵,停下,然后又翻,两只耳朵早被那声温柔好听的“老婆大人”塞满了,像忽然掉进了一朵巨大的棉花糖,有几秒的僵硬,然后迅速沉沦于甜蜜,只剩两只眼珠迟钝又懵逼地从中间往右边,再往左,回到中间。

隔了仿佛好久,妹宝才愣道:“您,您刚才叫我什么?”

第46章 第46章老、婆、大、人

梁鹤深笑出几分高深莫测的意思,捏捏她的脸颊,好似要确定她已醒神可以听得仔细了,才一字一句说出口:“老、婆、大、人。”

“老、婆。”

“老婆。”

他看她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偏头又喊:“我亲爱的老婆,请问你的灵魂还在身体里吗?”

所以说,还得是老脸,皮才厚。

他就这么无所谓地说出口,自然得好像他们已经做了一辈子夫妻,然而妹宝整个人都傻住,心跳直接停一下,再慢半拍,然后砰砰剧烈跳动起来。

直到他低下头,吻她的额头,再缓慢挪移,干燥的嘴唇碰过眉心,滑过鼻尖,酥酥痒痒地撩惹着,最后轻盈降落唇瓣。

阳光下,他的眼神柔若一缕春风,裹挟着杏雨梨云的浪漫旖旎,总共吻了三次,很克制,完全是点到为止的,分开后,妹宝听他悠闲说了句:“清账了。”

“……?”

他毫不拖泥带水地松开双臂,潇洒替她合上书本,再扣上笔帽,在叮的一声脆响中说:“去吃早餐了,你还要换衣服呢!”

妹宝咽咽嗓,那种被他稳稳拿捏的耻感慢吞吞地浮上心头,就像高低要争一口气,却还是等他转身迈步,走到了门边才喊出声:“我就这么穿又怎么啦?”

梁鹤深回眸睨她一眼,差点脱口而出“随你”,还好在看到她清爽薄透的睡裙时,嘴巴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硬梆梆发声:“不准。”

——她甚至里面还是空的,连文胸都没有,隐隐透着圆润饱满的轮廓。

这又是在闹什么情绪?

梁鹤深微微蹙眉,但刚哄好的小猫万不可再惹炸毛,他收回视线,却听背后传来清灵一笑。

用早之后又歇了会儿,两人出发,开车的依然是周凛,但车却不是梁鹤深惯用的那辆迈巴赫,而是一辆外观颇有年代感的宾利。

妹宝对豪车没有任何研究,能认出品牌就不错了,梁家的地下车库整整16辆豪车,每一辆都光芒闪耀,其中9辆超跑,色彩酷炫、奇形怪状,就差把价值不菲写在车头上,足以看出梁鹤深在这方面没能免俗,也是个爱车的主儿。

周凛对这台宾利不太熟悉,路上断断续续问起一些操作按钮,梁鹤深淡淡扫一眼,温声慢语教得仔仔细细。

或许他以前出行,多数时候就是自给自足,然而现在……

妹宝这次没有黏着他坐,目光往车窗外,沿路树影簌簌而过,辟下阴翳将刺目日光遮得影影绰绰,稀薄的光斑洒进眼底,便只剩下温柔。

风里带着点淡淡潮湿,挟着若有似无的草木香,让人神思荡漾,有种灵魂被碧空流云洗涤后,变得轻飘清透的感觉。

等车驶出这片原生林,空气就没那么清新洁净了,妹宝把车窗上调,只余一条半指宽的缝。

这时便听梁鹤深与周凛说:“您和乔舟约个时间,把车库里的车都处理了吧,留几辆您熟悉的车,以备日用即可。”

“处理了做什么?”周凛忙说,“又不缺钱,摆着做收藏也好呀!您那有几台车,我听阿郁说,那可都是全球限量版,现在是有市无价的,您真要处理掉,以后想买都买不回来。您身子恢复得也不错了,现在残……”

他及时噤声,没把那个词说出口,顿了下,改说:“改装个辅助装置什么的,您以后想开,照样可以开的嘛!”

梁鹤深慵懒靠着椅背,沉默好久,才说:“……到底不方便。”低淡如一阵风过。

这天,他没有把头发往后梳理成沉稳严肃的模样,额发懒散垂下,悬停在眉梢上,自然微分露出额头一抹皎白,他沉敛的眉目向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拓出薄薄的阴翳。

冷灰的玻璃车窗为底色,城市碎片在灰底中流淌出虚渺的线条,又斑驳成块状物,罩着他的脸庞划过,一明一暗、一动一静之间,无端冷寂、萧瑟。

察觉到灼热视线,如火星点燃,不可避免地从身侧荡来热劲儿,梁鹤深转眸看她,唇畔一弯,

抬手勾了勾。

妹宝想了想,还是挪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顺势倚进他怀里。

“在想什么?”他一笑,方才的冷寂与萧瑟就全散了,只有风和日丽。

妹宝“唔”了声,抬眸看他,眼中笑意真诚而明朗:“我想学开车。”

梁鹤深眼睫一眨,笑了笑:“为什么?”

妹宝说:“因为您不想开车。”

梁鹤深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好嘛,你又在欺负我。”

妹宝嫣红小嘴一翘,理直气壮地说:“我哪有?所以我说我去学嘛,我还想开车走遍祖国万千河山呢!一年半载能走完吗?周叔会陪我吗?”

“哎呦太太!”周凛在前面帮腔,“我们国家地广物博,一年半载怕是走不完,我倒是愿意陪您去,可我这把老骨头不允许咯!”

“就是咯!”妹宝说,“我暑假就去,大哥二哥三哥都是高三毕业的暑假去学的,1个月就拿到驾证了!”

“随你。”梁鹤深眼里全是宠溺。

妹宝得寸进尺道:“那车库里的车您一辆也不许卖,以后都是我的?”

梁鹤深哭笑不得:“你这是在明着抢劫?”

“差不多是吧。”妹宝眨了眨眼,又问,“那您同意吗?”

梁鹤深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笑说:“我敢不同意吗?”

妹宝:“那我可以把车库里那辆像绿头苍蝇的车送给二哥吗?他好像很喜欢,上次走时还偷拍下来,发了朋友圈。”

“……”梁鹤深眼皮一跳,表情立刻严肃,“绿头苍蝇?哪辆?”

这个问题把妹宝问住了,她不认识那个品牌。

周凛在前头抢答:“我知道,是不是那辆!蓝绿色的,两个大灯好像长在车轮上似的,像森蚺的两只眼睛!”

“对对对!就是它,像绿头苍蝇吧!”妹宝坐直了,神采飞扬地跟周凛攀谈起来,“不过您说它像森蚺,好像也有那么一点感觉,还有那辆玫瑰红的,她的后视镜长这样,有点搞笑。”

她还比了个手势,可惜周凛看不到。

“我最喜欢那台深灰色的,有种赛博科技感,周叔,您知道赛博科技吗?就和世叔的腿一样一样的,而且车身上那个屎黄色的线条也很流畅。”

梁鹤深两眼一黑:“……”奇怪的是,一点也不生气。

周凛哈哈大笑,差点握不住方向盘:“那台我知道,那可是帕加尼,好几千万呢!”

妹宝惊恐地“呀”了声,忙说:“那我不开那辆了!那您知道那辆吗?浅灰色,也有点赛博科技感,但它长得比帕加尼敦厚,好像要胖一些,像只蜥蜴。”

周凛笑得收不住牙齿:“太太,您说的那辆好像还真叫什么蜥蜴。”

“那我眼光还是很厉害的嘛!”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莫名其妙把梁鹤深心尖尖儿上的爱车都吐槽了个遍,但也惹他嘴角一直挂着压不住的笑。

心底,比窗外的日光还明媚、敞亮。

再一转眸,迎上妹宝闲聊之余分给他的灿烂笑容,才想起来,他心底的暖意没有半分来自日光,全然是来自她-

轿车驶至北城大学门口,妹宝才知道,他说的地方是学校。

保安大叔认得这辆宾利和这个车牌号,过来迎接,习惯性先往驾驶位看,梁鹤深滑下车窗,温和地同他打招呼。

“哎哟,您好久没来学校了吧?我还说怎么这辆车换主人了,您今儿个怎么没自己开车呀!”

梁鹤深笑说:“身体抱恙,不便开车。”

“那您可要保重身体,最近流感严重,好多学生成天咳嗽,您今儿来是找顾院长?我好像还没瞧见他的车进去。”他边说边在本上登记,然后递过来,“还是得辛苦您,走个流程。”

“应该的。”梁鹤深一边签字一边说,“谢谢关心,您也多保重身体。我不找他,也不谈工作,今天只是带我太太来学校走走看看。”

“哟,您结婚啦?恭喜恭喜!”

大叔接过本子,又朝车里看,看见妹宝,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梁鹤深道了谢告辞,车徐徐往里驶入,两侧树荫浓稠,阴翳落下,只在道路中心辟出一条发光的窄条。

学生三五成群穿行于树下,有嬉戏打闹的,有抱书攀谈的,也有携包飞奔的,临近教学楼,学生就更多,男男女女,无不青春靓丽。

轿车驶过鹤楼,从正面还看不太出,等绕至侧面时……妹宝半压在梁鹤深腿上,双目炯炯趴在窗边往外看,越看越笃定,忽就转眸:“世叔,这楼?”

“叫‘水云闲’,是我起的名。”他的手护在她腰间。

妹宝眼睛亮了下,问:“是只鹤?”

“是。”梁鹤深回答,本不想招摇卖弄,可她问都问起了,他打算顺其自然跟她说说这楼的渊源和设计理念,轻咳一声正要大篇大论,却被她笑着打断。

“该不会还是您出资修建的吧?”妹宝想起他本科是读的建筑学。

梁鹤深默认。

“您设计的?”妹宝秀眉一扬。

梁鹤深微笑点头。

“您好自恋啊!”妹宝哈哈大笑,无所谓地从他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收回视线,再看那栋楼,喋喋不休道,“怎么会有人那么自恋?您今天带我来学校,不会是专程让我看这楼的吧?不是,您该不会是给学校捐了栋楼,才能读大学的吧?”

梁鹤深无奈道:“……别冤枉我!我凭本事读的。”不过别的他倒是不得不承认,年少轻狂,多多少少是有那么一点炫技成分,生怕有人不知道这楼是他梁鹤深设计修建的,但现在……很羞耻,所以忽然就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车停在露天,刚好是在树荫下,周凛不想当电灯泡,借口买烟溜了。

梁鹤深牵着妹宝,往图书馆的方向去,路上遇见学生,免不了被目光洗礼。

他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一些,特意选了亚麻衬衫和牛仔裤,抓散头发,企图营造一种清透少年感,可万万没想到,妹宝为了呼应他,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了一件棉麻poLo衫,外套一条花苞背带裤,麻花鞭上扎了好几朵马卡龙色蝴蝶结。

他在餐厅抬起头来的那一刻,还以为看到了某个从动漫走出来的角色,她再蹦蹦跳跳来桌边,就更像个俏皮的精灵,蹦着跳着撞进了他心里。

再这么下去,别出去过生日了,在家里过就行,准确来说,在床上过更好。

他忍不住嗔她:“别蹦蹦跳跳的,不像话!”

妹宝于是不蹦了。

然而,年龄差又被拉出来了,他看起来意气风发像个大学生,她看起来天真烂漫像个小学生——很无奈。

但又有什么关系?妹宝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他的了。

年少的骄傲轻狂仿佛因他今日这身装扮,重新回归灵魂,恨不得昭告天下——妹宝是他的,一直是,永远是!

“我们要去哪里啊?”北城大学很大,妹宝感觉走了快二十分钟,她担心再走下去,梁鹤深会受不了。

“怎么?累了?”梁鹤深停下脚步。

顾忌他的颜面,妹宝只好说:“有一点。”

梁鹤深说:“家里就有健身房,别墅外的步道也是四通八达、风景怡人,你高考结束后要好好锻炼一下了,这才走多久就喊累?”

“……”妹宝很是无语。

可他又低下头,声音温柔地哄:“还有五分钟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算了,原谅没眼力见的老头子吧!

梁鹤深严谨,说五分钟果然就是五分钟。

北城大学的图书馆很有名,不单是因为图书馆是一栋恢弘大气的古建筑,还因为馆外有一株千年古树,两者咫尺之距,却永远在岁月长河里遥遥相望。

古树枝繁叶茂,苍劲遮天,粗桀树根盘虬卧龙,扎了一地,只是可惜,如今外围筑了围栏,虽然抬腿可跨,但醒目标识牌插在四面八方——比罚款更可怕的,是扣学分。

“我在这里读书时,还没有这堵围栏。”梁鹤深摸着粗糙木栏,语气淡得像是叹息,“每到夏天,树盖辟出浓荫,足以媲美空调,许多学生就捧着书,坐在树根上看,也有胆大的,爬去树枝上挂着,文学院的学生最是风雅,他们会在树下吟诗。”

“你看。”梁鹤深牵着她的手,指了指正对图书馆的阶梯和瞭望台,“那是学校专门为美术系的学生建的,为了让他们在那儿取景写生。”

“于是,仅因这棵树和这座图书馆,就出了许多叫人啧啧称赞的作品。”

妹宝问:“比如?”

“画过一些人的黑历史,比如挂在树上像只猴的,比如一不小心摔个狗吃屎的,比如小情侣闹分手,前一秒威风凛凛下一秒就跪地大哭的,还有站在树底下表白的、拥抱的,还有……”

话音戛然,梁鹤深侧了下脸,俯身低头,轻轻吻下去。

“还有接吻的。”他笑着补完那句未尽之言。

妹宝脸颊浮绯,众目睽睽下有些害羞,她微微垂眸:“那您是老老实实坐在树根上的,还是张牙舞爪爬树的?”

梁鹤深笑眸弯着,明亮如星:“你猜?”

妹宝抬起视线,柔软清澈地望着他:“那您是挂在树上的猴,还是立在树下,亲吻别人的翩翩少年?”

梁鹤深笑出齿白:“翩翩少年就算挂在树上,也是翩翩少年。”

妹宝抿抿唇,察觉到他牵着她的手在收紧,温和的风拂来耳畔,他的声音带着古树的苍劲,也带着浓郁的幽凉,更多的,还是风雨不摧的沉稳和从容。

“因为少年在树上,所以亲吻不了别人,他在等风来,也在等花开。”

妹宝愣住,唯有眼睛灵动,恍若银星飞坠夜空,一闪而过,却在他心里徐徐镌刻出不朽的璀璨光痕,她柔软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抹齿白——挺旖旎的氛围,可惜在光天化日下。

若在四下无人时,少不了要做一下。

但现在……除了牵牵她的手,碰碰她的额,别的他都不会做,舍不得让妹宝还没踏进学校就众星捧月,陷进纷纷碎语,她应该有一段无关风月、自由自在的大学时光。

梁鹤深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把人寸缕不余全部看进心里。

“妹宝!”

心绪尚未回转,身侧陡然传来一声高呼。

妹宝歘的甩开梁鹤深的手,眼里的情绪全在那声高呼中散了干净,她转身,回应来人:“师兄师姐好!”

迎面走来大波人,带头的几个眼熟,其余的学生点头笑笑就告辞了。

几人又跟梁鹤深打个招呼。

秦槐云摊臂抱了抱妹宝:“好久不见你,看你都瘦了,是不是学习太累?”

——瘦了?梁鹤深心下一惊,侧眸看向妹宝。

“哪有?”妹宝挠头微笑。

“还是要劳逸结合。”秦淮远说,“你今天怎么想着来学校了?”

妹宝指指背后的大树:“劳逸结合,来看看树。”

秦淮远不由得一笑。

秦槐云瞄一眼树,瞄一眼梁鹤深,又瞄一眼妹宝:“你世叔带你来祈福的吧?没记错的话,梁先生也是我们的师兄,应该也知道这棵树的传说。”

梁鹤深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笑说:“还没说到那里去。”

妹宝于是望向他:“所以其实是来祈福的?”

梁鹤深说:“算是吧,图个彩头。”

妹宝懊恼道:“那您不早说!哪有人祈福,什么礼物都不给神明带的?”

她是真的急眼。梁鹤深本想说,世上根本没有神明,再一扫周围的年轻人,实在不想在此时做刻板扫兴的长辈,于是改口:“神明不会在意身外之物。”

妹宝眉毛都皱起来了:“怎么可能!去寺庙拜佛还要敬上香火钱呢!”

秦槐云和秦淮远都笑了下。

钱苗苗怀里有一捧红玫瑰,这时候忽然塞进妹宝手里,说:“妹宝,没事儿,这个拿去给树神做礼物。”

“谢谢钱师姐。”妹宝愣愣地接过花,又愣声说,“可是玫瑰不是求爱的吗?这合适吗?”

钱苗苗说:“都是花,花语什么的,都是商家的营销手段,没什么不合适。”

田俊杰接过她的尾音哼笑一声。

妹宝这才发现钱苗苗和田俊杰之间,氛围有些怪,一向随和风趣的田俊杰一直板着脸,钱苗苗眉眼中也隐约含怨。

秦槐云充当和事佬,一手揽一个,硬把两人凑近:“嗨呀,你俩今日就看着妹宝的面子上,把误会说开,握手言和好不好?”

两人同时挣开手臂,侧脸往旁边一躲。

秦槐云耸耸肩,无奈地瘪瘪嘴。

秦淮远看下腕表,说:“也快到餐点了,梁先生,妹宝,你们吃过饭了吗?要不一起吃?”

妹宝爽快笑说:“好呀,世叔在枕清风定了位置,大家一起吧!”她邀请完,才后知后觉问负责掏腰包的人,“世叔,可以吗?”

“……”梁鹤深笑了笑,“当然可以。”

——可以个鬼!

第47章 第47章半溪明月,一枕清风

妹宝的生日就这么忽然热闹起来,一群年轻人大快朵颐后,又喝茶看戏。

北城大的学生,又是蜀绣班子的,或多或少有点风雅底蕴,看着楼下非遗表演,发散思维论起传统文化、民俗风情,谈天说地的欢声笑语不断。

到下午,冷和雨也来了,大小姐怒气冲冲赶到,一眼锁定目标,往桌上砸下个镀着爱马仕标的礼品袋:“妹宝,你也真没劲儿,生日宴都不带上我!我要不是去给阿黄赔礼道歉,还不知道呢!你……”

大小姐滔滔不绝,直到目光瞄到妹宝对面、自己身侧,掐着杯茶水淡淡睨着她的梁鹤深,飞到嘴边的话咽下,谄媚一笑,喊:“小、小舅。”

梁鹤深放下杯子,一句话说得不轻不重:“咋咋呼呼,没大没小。”

大小姐嘴角抽抽,妹宝连忙起身去哄她,却没发现身边几人面面相觑。

秦槐云说:“妹宝,你今天生日吗?十八?十九?”

“十九。”妹宝说完,又看一眼梁鹤深,补充道,“虚岁二十一。”

田俊杰当即大呼:“什么虚岁就二十一了?妹宝你别说那么吓人好吗,这要让你这么算,我都二十五了!”

“二十三跟二十五区别很大吗?”钱苗苗怪笑了声。

田俊杰轻嗤道:“不大吗?那不然某些人怎么就这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真是什么都吃得下。”

“你说什么呢!”钱苗苗拍桌而起。

田俊杰也不遑多让,站起身,抬手把茶壶都掀翻:“我说你不要脸,你看我头顶够不够绿,花都送到我眼皮下了,你还想骗我!”

“你心眼子就芝麻大点,人家只是服装设计师来问合作事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