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染血的登基(第3页)
他对面坐着的瘦高个裁缝学徒立刻紧张地左右看看:“没了?怎么回事?被城卫队抓了?”
“抓?” 车夫嗤笑一声,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嘴,“说是‘没了’,就是找不着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小子前天还在集市上帮老约翰拉风箱,壮得像头小公牛!老约翰今早眼睛都哭瞎了,跑去城卫所,你猜怎么着?人家说最近城里不太平,让他回家等信儿!”
角落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裙子的少女莉迪亚,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酒馆油腻的橡木吧台。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出太大响声。车夫的话像冰冷的针,刺进她的耳朵里。她想起昨天傍晚收摊时,那个铁匠家的儿子还憨笑着帮她搬过沉重的空酒桶。他粗壮的手臂,黝黑的脸膛,还有那声爽朗的“莉迪亚,小心点!”…… 她握着抹布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不太平?哼!” 旁边一个穿着半旧皮围裙、手指关节粗大的木匠啐了一口,“我看是‘上面’又换人了,下面的小鬼就开始作祟!哪次不是这样?新王登基,总得用些人的血来祭旗,给那些不老实的家伙看看颜色!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草芥?”
“嘘!巴顿!你不要命了!” 裁缝学徒吓得脸色发白,差点打翻酒杯,“这话能乱说吗?让那些‘灰耳朵’听见…” 他紧张地瞥了眼酒馆门口。所谓的“灰耳朵”,是指那些无处不在、专门收集市井流言向新主子邀宠的告密者。
木匠巴顿梗着脖子,但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带着一股压抑的愤懑:“我说错了吗?从老格伦他爹那辈起,这王都换了多少茬坐那黑石椅子的了?哪一次不是血流完了,日子该过还得过?只是…苦了老约翰啊!多好的一个小子…”
莉迪亚默默地听着,心一点点往下沉。她想起早上路过集市时,看到城门口张贴的新告示。上面画着一个她不认识的、眼神阴鸷的年轻人的画像,下面写着冗长拗口的尊号和头衔——狄奥多西一世陛下。旁边还盖着一个狰狞的狮鹫火漆印。她一个字也不认识,但画上那人冰冷的眼神,让她本能地感到一阵寒意。摊贩们都在低声议论,说新王是穿着血甲、踩着老国王的尸体坐上王座的。
她擦完最后一块台面,端起一摞空木杯,准备送去后厨清洗。刚走到狭窄、堆满杂物的后巷门口,就听见老板“野猪”汉克粗哑的声音从后厨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虑。
“…涨了?又涨了?!昨天不还是那个价吗?弗拉基米尔那个该死的奸商!他这是要喝我们的血啊!” 汉克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调。
“没办法,老板。” 是负责采买的伙计米沙的声音,透着无奈和疲惫,“弗拉基米尔说,新王登基,各处要塞都戒严了,南边来的粮队被扣在关外盘查,什么时候放行不知道。现在城里的黑麦粉,就他手里囤得最多…他说了,就这个价,爱要不要。不要?明天还得涨!”
“该死!该死!这日子还怎么过!” 汉克暴躁地咒骂着,锅碗瓢盆被摔得叮当响,“酒卖不上价,粮食飞涨,还要交那该死的‘新君贺税’…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莉迪亚的心猛地一揪。粮价…又涨了?家里的黑麦面包,昨晚就已经硬得像石头,弟弟妹妹们饿得睡不着,小声地哭。母亲把最后一点面包屑用热水泡软了,分给他们。父亲在码头扛活,已经三天没找到像样的工了,回来时总是沉默地抽着空烟斗。
她端着沉重的木杯,站在阴暗潮湿的后巷口,感觉那冰冷的寒意从脚底一路爬上了脊背。王座厅里那把倒悬的剑落下,流出的血,似乎正化作无形的冰水,渗透进提洛尔城的每一个角落,浸透了野猪酒馆油腻的地板,也浸透了她家里那点可怜的黑麦粉袋子。
巷子外传来更夫有气无力敲打梆子的声音,在湿冷的空气里回荡,空洞而遥远。
提洛尔的夜,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