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染血的登基(第2页)
狄奥多西低下头。他脸上的癫狂瞬间凝固,眼神变得比脚下的黑曜石更冷。他没有动,只是任由那只枯槁的手抓着他的胫甲,如同被一只垂死的蝼蚁抓住。他缓缓抬起手,指向穹顶。
“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大殿。
一名侍立在王座旁阴影里、身着黑色束腰长袍、脸如石雕般毫无表情的宫廷执剑官,无声地动了。他如同幽灵般踏上平台,步伐沉稳得没有一丝声息。他仰头看着那倒悬的巨剑,伸出双手,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稳稳握住了剑柄。那剑比他的人还高,沉重无比,但执剑官的手臂却稳如磐石。他微微用力,伴随着一声低沉的金属摩擦声,那把象征着克里斯至高王权、也象征着其残酷宿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被他从穹顶的固定装置中取了下来。
执剑官双手捧剑,转身,将剑柄递向王座上的狄奥多西。剑尖朝下,寒光凛冽。
狄奥多西的目光终于从奥列格那怨毒的眼睛上移开,落在了那柄暗沉古朴的巨剑上。他眼中最后一丝癫狂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专注。他伸出同样沾着血污的右手,稳稳地握住了剑柄。
剑入手,沉重、冰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吸噬灵魂的质感。他能感觉到剑柄上那些细微的、无法磨灭的纹路——那是历代先王紧握时留下的印记,也是他们临终的鲜血浸染出的沟壑。
他没有丝毫犹豫。
手臂抬起,带动沉重的巨剑。剑身在幽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光。
然后,落下。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钝响,取代了奥列格喉咙里最后的气音。
冰冷的剑锋精准地刺穿了紫貂皮裘,穿透了衰老的躯体,深深钉入黑曜石地面。剑尖与岩石摩擦,迸溅出几点微弱的火星。奥列格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双充满了惊骇与不甘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光彩,凝固成一个永恒的、空洞的符号。
暗红的、尚带一丝温热的血液,顺着古朴的剑身凹槽,如同小溪般汩汩流淌下来,迅速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蔓延开,与之前那滩凝固的暗色汇合,形成一片更大、更新鲜的血泊,散发出浓烈的铁锈腥气。
狄奥多西松开了手。
达摩克利斯之剑,稳稳地矗立在奥列格的尸体之上,如同插在祭坛上的牺牲。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下方。癫狂的笑意重新回到他的眼中,甚至更加炽烈。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眼神如同燃烧的冰,扫过每一个僵硬的身影,仿佛在欣赏他们灵魂深处此刻必然翻涌的恐惧和算计。
“陛下。” 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站在群臣最前列,身着墨绿色天鹅绒长袍、胸前佩戴着黄金狮鹫徽章的老者——王国首相,阿列克谢·瓦伦丁公爵,缓缓地、无比标准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觐见礼。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血腥的弑君一幕从未发生。
“陛下。” “陛下。” “陛下……”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大殿内所有僵硬的身影瞬间活了过来。整齐划一的觐见声浪响起,伴随着一片衣料摩擦的悉索声和膝盖触地的闷响。所有人都深深弯下了腰,头颅低垂,姿态恭顺至极。他们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被迅速抹去,只剩下一种程式化的、深不见底的恭敬。
狄奥多西的笑声终于从喉咙里溢了出来,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刮擦的刺耳感,在空旷而血腥的大殿中回荡。
“好。” 他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觐见的余音,“很好。”
他靠在冰冷的王座上,染血的鳞甲摩擦着黑曜石,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不再看脚下那尚在流血的尸体,也不再看那些深深低垂的头颅。他的目光,越过匍匐的人群,越过敞开的殿门,投向了殿外灰霾笼罩的天空,投向了这座名为提洛尔的、刚刚易主的王都。
他的眼神深处,那燃烧的癫狂之下,一丝极难察觉的阴霾,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滑过。达摩克利斯之剑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落在了他自己的头顶。
提洛尔城东的“野猪”酒馆里,弥漫着劣质麦酒、汗臭和烤洋葱的混合气味。油腻的木桌上,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粗糙而忧虑的脸。
“听说了吗?老橡树街的铁匠老约翰…他儿子,昨天夜里没了。” 一个满脸横肉、缺了颗门牙的车夫压低声音,灌了一大口浑浊的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