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宁远旧砖痕
崇祯四年春,武夷山脉的晨雾裹着湿冷的草木气,钻进衣领里,像无数细针在扎。
我按父亲遗信的指引往深处走,山路碎石硌得靴底发疼,那声响让我想起天启六年宁远之战后,赵虎在督师府偷膳食时,指甲蹭过青砖的动静。
那年他才十五,瘦得像根柴火,被督师撞见了,却没罚他,只笑着塞了块麦芽糖:“辽地孩子都爱吃甜的,等打跑了后金,我让你吃个够。”
怀里的镇北令随脚步轻晃,砖角偶尔硌到肋骨,像在提醒我赶路。
这几日我总在想赵虎那偏了三分的铁爪,他若真心要抓我,何必多那句“念在情分”?
可他腰牌上的狼牙印是真的,缇骑营的装束也是真的。
父亲说过,乱世里的人,心都是两半的,一半藏着道义,一半裹着求生。
瀑布前的石壁爬满青苔,滑腻腻的像裹了层油脂。
我按信中所说摸左侧第三块岩石,指尖触到个细微的凹槽,形状像北斗七星的勺柄。
这是父亲创的“北斗锁”,和宁远城督师府书房的机关一模一样。
小时候我总偷摸开这机关藏蜜饯,父亲撞见了从不骂,只叹气说:“惊鸿手巧,可惜生在这乱世。男儿手巧,本该在太平世里琢器研艺,凭心思造出些妥帖安稳的物件,哪该学这些刀尖上讨活的保命伎俩。”
“咔嚓”——石壁应声滑开,一股阴冷气裹着霉味扑出来,呛得人鼻腔发疼。
石室中央石桌上,木盒雕刻的半枚铜印,竟与我怀中城砖的残角严丝合缝,像天生就该长在一起。
这是父亲藏的“袁崇焕密档”——当年他从督师府火场里抢出来的,木盒上还留着烧灼的焦痕。
掀开盒盖的瞬间,火光映出泛黄的纸卷。
最上面是张《宁锦防线图》,袁崇焕的批注墨迹未干:“后金必从喜峰口入塞,此图可证我清白。”笔锋凌厉,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下面压着张兵籍册,父亲的名字“凌啸天”旁,袁崇焕用朱笔圈了个“忠”字,旁边还有行小字:“啸天护我如护城,此身可托。”
“阿弥陀佛。”
我猛地转身,火把光亮里,立着个枯槁老僧。
他袈裟上的补丁用的是宁远城破时的军旗布料,边角绣着半朵梅花——那是督师亲军的标识,当年只有跟着督师守过宁远的兵卒,才能在衣物上绣这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