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她是?
“这样说可以了?”
蜡炬半灺,崔元低眸问着纱衣垂地的女子。
白日的骚乱化作一摊泼出去的茶水,晒干散逸。
另一个男人的动静尚在崔府门外未走远,柳茸恍若未闻,提起皓腕理了理崔元的交领。
“公子说得很好。”
她在夸赞,夸赞她授意下他对杜攸之说的话。
崔元又问:“你真不去见他?”
柳茸一诧,微笑,“公子不是已经替我见过了吗?”
要是杜攸之见到自己,能想象,怕是更不肯放手,不见不可怕,见了要不到才更馋人。
邀月亭外,刘管事上前复命已送客归,但是杜攸之闹的阵仗不小,府周围有了闲言碎语。
崔元眉宇间严肃起来,命人封锁消息。
“你回答我,今日杜攸之的事府上有多少人知道?”
“小青她们知道了。”柳茸如实相告。
“不要告诉更多的人。”
“好,”她想说什么,嗫嚅着唇,“我不会让旁人评说公子的。”
哪知崔元来了句,“旁人如何说我是旁人的事。”
“……我担心的是你。”凝眉的男人转过头来,注视着她,眉逐渐凝起,颇有几分无奈。
“杜巡使找来,免不了有人嘴碎,名声?”他眼中泛起自嘲,“对我没什么用。”
“何况他们说的是实话,我确实在勾栏院和杜攸之对峙,但你,”顾虑的目光错落在柳茸身上,“你不怕受影响?”
“我本来就是乐籍啊公子。”这点闲言碎语,柳茸早已免疫。
崔元如遭一棒,从自言的幻境中拖回现实,“是啊,差些疏漏了,你不是良籍。”
“杜攸之有一点说得不错。”他倚向廊柱观水,背对着她。
“我留你在府上,一不纳你二不娶你。没替你脱籍,你怪我吗?”
柳茸没想到他主动提起脱籍,心突跳了下,很快恢复笑容,“公子的行事自有公子的道理。”
言下之意,她不在意。
崔元回头望过来,在她脸上找寻着粉饰的痕迹,最终斟酌开口。
“我不能娶你。”
一语落,柳茸意料之中,心境奇异地平素,高门士族最重门第,不意外。
但亲耳听人从口中说出,还是像一根小银针刺进了绵里。
不疼,就是莫名会感到一根针而已。
娶妻纳妾是最便利的脱籍契机,凭此脱籍不难,她能想到,崔元不会想不到。
“因为我是乐籍嘛。”柳茸笑着寒暄。
跟着杜攸之、贾侯爷时,自己也曾雾里看花地期望过以后宅作踏板,谁让那是一条普世公认女子最速达最享福的捷径,当真走过一趟了才晓得,捷径通往的,往往是更狰狞的泥泞。
这样的期望昙花一现,早被她掐死心底。
现在的她不想重复走过的歧路,也没构想眼下的路要通往何方,如何落脚倒是有了着落。
或许先脱个乐籍,爬得比现在高一点点?
嫁人从良的幻想,她放下了,放下了,也就能一身轻地当谈心聊起。
然崔元道:“是因为我。”
“是因佛门戒痴戒色吗?”
他凛色瞥过来,柳茸不慌不惧地解释,“府里的老人说公子幼年师从佛门。”
“佛门是佛门的事。”
这下柳茸听不懂了,直到清酒般的声音再次进耳。
“你若非心甘情愿与我共度,便是我趁人之危,我若只因成亲而成亲,便是负了我未来的妻子,所以,我不能娶你。”
酉时的打更声喊过三巡,一颗菩提落入柳茸心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