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监(第3页)
可宴绯雪是谁。
更别说这是他枕边人。
他早就洞悉白微澜眼里的慌乱和懊恼,还有自责贬低的颓丧卑贱。
宴绯雪放下狼毫,望着那双忐忑的黑眸,反问道,“如果真是这样的判刑,你希望我怎么办?”
白微澜低头,不敢看宴绯雪清澈了然的眼睛。
他微垂着肩背像拱起的山脊,屋子里弥漫的血腥气中,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污言秽语。它们与判下的罪行,一直在白微澜的鼻眼耳廓处无声喧闹和挑衅。
理智摇摇欲坠,快镇压不住山脊下的困兽,阴郁洪荒袭卷他整个眼底。
白微澜擡头,黑眸里占有欲不加掩饰。
他俯身紧紧抱着椅子上的宴绯雪,像是要将他融于自己胸口,几乎低吼道: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白微澜从来没这么大力气抱过宴绯雪,宴绯雪疼的皱眉,甚至脖子有些勒着喘不过气。
宴绯雪全身被禁锢在灼热又强势的怀里,他被困在桌椅方寸间,白微澜面对面抱着他。
他看不到白微澜的神色,但是白微澜胸口暴怒起伏的厉害,那重重又慌乱的心跳在向他求救,又企图融化他的心口与它合二为一。
宴绯雪的手腕也被折抱在坚硬的胸膛里,他想伸手回抱白微澜都没有办法。
他刚刚扭动一下胳膊,就被理智失控的白微澜视为无声反抗。
不出意外,脖子被犬齿狠狠咬下了一口,痛的宴绯雪直嘶气。
可他舍不得推开白微澜。
白微澜侧颈腾烧的血液、紧绷凸起的筋脉,无疑不在宣示着白微澜理智被拉入黑渊。
他在痛苦的挣扎。
他在怕。
白微澜听不得一点关于他的不好言论和事情。
他在自责愧疚没保护好自己,同时又想借机试探他的想法。
男人的占有欲真的很强。
宴绯雪仰着脖子,蹭了蹭那薄汗与筋脉怒胀的侧颈。
两两相贴,宴绯雪脖子带着爱抚又眷念的磨蹭,他温凉的体温和令人头皮酥麻的触感,很快安抚住白微澜的无声咆哮与失控不安。
白微澜失神黝黑的双眸渐渐回神,低头只见宴绯雪艰难的仰着脖子。
侧颈拉出好看的弧线,像是一抹玉色划过眼前,令人心头一颤。
这臣服讨好的姿势,让白微澜忍不住喉结滑动。
他眼眸深幽犬齿蠢蠢欲动。
起了色心。
不过,白微澜压下想舔咬的冲动,因为他耳边像是听到宴绯雪细碎又艰难的呼吸声。
几乎像是细喘。
白微澜立马松开宴绯雪,他扶着人肩膀,只见宴绯雪面色被憋的发红眼里满是担忧。
白微澜心间凉了一片,低头道,“对不起。”
宴绯雪被松开,立马背靠在椅子上,脑袋也枕在椅靠上,畅快的呼吸一口气。
他歪头看向白微澜,“擡起头。”
白微澜闻言慢慢仰头,但还是心虚自责不敢看人,只斜视着虚空。
宴绯雪仰头准备开口,又扯到脖子的咬痕,他轻蹙了下眉头,白微澜立马俯身想凑近。
宴绯雪擡手挡住他,“你真是像狗一样,每次不开心就咬人。”
白微澜愧疚又低下下颚。
“擡头。”
“哦。”
“我喜欢你这样。”
“哦……啊?”
宴绯雪看着白微澜眼里混乱的情绪,愧疚、慌张、惊讶最后归于茫然不解。
宴绯雪笑着打量白微澜的神情,后者被视线逼的昂着脖子,肩背挺的笔直,就连双手都听话的贴着衣袍缝隙。
宴绯雪的眼神至上而下,像是点火似的,白微澜的呼吸逐渐混乱,抿嘴,有些心虚的扭头避开视线交汇。
宴绯雪看着他那未消的那处又开始变……也是头疼。
真是可以随时随地发情。
“我不是。”
白微澜也了然宴绯雪的神色,开口嘀咕道。
“我控制住了。”
“哦,那我夸夸你?”
白微澜盯着宴绯雪看了眼,自己试探凑近,贴了贴嘴角。
见宴绯雪眼里有笑意,他心神瞬间恍惚,下意识准备撬开相贴的唇角。
不过宴绯雪一把推开了他。
眼里明明在说你不是控制的住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
白微澜委屈,你不勾引我我肯定能把持的住。
宴绯雪开口道,“你刚刚说你舅舅会救我们?”
“嗯。”
经过白微澜刚刚的发疯,此时两人都很淡然镇定。尤其是,白微澜的情绪向来被宴绯雪掌控着。
宴绯雪道,“要是奕王他们失败,那么只能指望你舅舅,可你舅舅好像……这么些天也没来看你。”
宴绯雪没打过交道,不知道他舅舅给人什么感觉。
从白微澜的只言片语里,他也无法以偏概全。
虽然内心觉得他舅舅有些自私自利,但还是没武断开口。
提起舅舅,白微澜的脸色没有放松,眉眼还有些凉薄。
“就像吴吉语刚刚说的,我打他,不仅他舅舅要找我麻烦,我舅舅也要找我麻烦。”
白微澜嗤笑道,“我以前还真是个傻子。”
小时候他舅舅把备受欺辱的白微澜接到府上,六岁的白微澜还以为重新有了个家。
失望多了,后面看淡了,不咸不淡的相处着。
他舅舅给白微澜的永远是规矩礼教和呵斥。
宴绯雪道,“那你舅舅更加不可能救咱们吧。”
白微澜笑笑,“没事,谁让他养出了个白眼狼呢。”
他挑起一抹弧度,慢慢开口,好像随着这话落声,他和舅舅之间微薄的情谊也变成了算计。
“我手上有他致命的把柄,他不得不帮我们。”
宴绯雪惊讶。
白微澜道,“是不是觉得我挺白眼狼的。”
宴绯雪沉默了会儿,白微澜眼里成竹在胸的亮光渐渐暗淡了。
宴绯雪立马摇头,“不是。”
他伸出手心,白微澜把自己手心复上,两人握着手,白微澜坐在书案上,就这么看着椅子上的宴绯雪。
宴绯雪道,“一定是你舅舅让你察觉到了危险或者敌意。”
“不知道,总觉得不对劲,于是就留一手。”
“而且,也多亏了吴吉语送上门来,不然我还在想如何通知到我舅舅来找我。”
“看吧,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找来。”
就像从小到大一样,平时舅舅不会管束他,但他在外面惹祸了,第一时间押着他不由分说去道歉。
以前白微澜对舅舅还抱有幻想,觉得是他救了自己是自己唯一的家人。舅舅像父亲一样威严呵斥自己,他对自己还是关心疼爱的。
但是经过十六岁大病一场,两年后他舅舅把他送回白府冲喜;他在鬼门关过了一趟,心里只剩下冷漠和无处发泄的恨意。
等他舅舅找来,一定又是劈头盖脸的呵斥,如果听到他的威胁,一定怒骂他白眼狼。
不过先找来的,不是白微澜的舅舅。
先来的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一进来,没自报家门,只是扫了一眼白微澜,然后一脸厌恶的打量宴绯雪。
不言而喻,两人都知道她是什么人。
“真是生了一张下流胚子脸。”赵书蕴满眼高贵鄙视道。
宴绯雪反唇相讥,“真是开了眼,宴府的女主人竟也和粗鄙的市井泼妇一般。”
这话无异于杀人诛心。
赵书蕴最忌讳旁人说这个。
把侯府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都是她引狼入室。
全京城都在看她的笑话。
他们有什么资格看笑话,她是文渊侯府的主人,那些低贱的蝼蚁只能嫉妒背地乱嚼舌根子。
她瞧不起宴绯雪,此时被这么说,她暴跳如雷擡手扇去。
不过白微澜擡手就折住赵书蕴的胳膊,狠狠推了出去。
珠钗乱晃。
要不是旁边嬷嬷扶着,人就趔趄倒地了。
“大胆,一个死刑重犯,竟然敢冒犯二品诰命夫人!”嬷嬷忠心护主呵斥道。
宴绯雪漫不经心笑道,“可惜呀,二品诰命夫人也守不住百年文渊侯府,百来之后,有何颜面见祖宗。”
赵书蕴气的手指直抖,怒道,“你就嘴皮子厉害几天吧,倒是你男人砍头,你充入教司坊,你就做千人……”
“你!你!”
“你竟然敢打我!”赵书蕴怒瞪白微澜。
宴绯雪扬了下眉头,啪的一巴掌又打在赵书蕴的右脸上。
赵书蕴屈辱愤怒的望着两人,两边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
一旁嬷嬷被白微澜扭着胳膊不得动弹,龇眼怒气冲冲,嘴里直说反天了。
赵书蕴心里气的扭曲,这辈子万千宠爱只有她打别人的份,从来没人敢打她!
就在她擡手准备打宴绯雪的时候,只见宴绯雪拔出腰间的匕首。
匕刃锋利寒光亮眼。
赵书蕴连连后退吓得花容失色,不过退至门口后她瞬间安心了,外强中干道,“门外就是侍卫!”
她说话的瞬间,宴绯雪已经把匕刃逼在她脖子上了。
宴绯雪的眼神比匕刃还要寒冷,像是割破她细嫩的脖子令人颤栗。
赵书蕴忍不住出声尖叫。
“嘘~”
“你出声吓得我失手了怎么办。”
赵书蕴连连捂住嘴巴,惊恐的看着面前容貌殊色迤逦,神情却冷彻的宴绯雪。
他简直是疯子。
宴绯雪笑道,“怕什么,你派人抓我儿子的时候,你想过他会怕吗?你当年大婚的时候,故意送喜帖刺激我娘,你想过她过鬼门关怕吗?”
赵书蕴呜呜摇头,心神高度集中,只觉得匕刃又沿着血痕更进了一分。
热血留下脖子,像是血蛇缠绕一般令人胆寒颤抖。
窒息、惊惧到几乎失声。
赵书蕴精心打扮的妆面,此时惊恐的有些扭曲。眼泪冲刷掉脂粉,面容露出岁月的细痕。
宴绯雪柔声道,“真是可怜你,一个侯府居然被一个男人鸠占鹊巢。”
一提到侯府,赵书蕴慌乱无措的脸色顿时涌现出恨意。
宴绯雪满意的笑了。
他轻轻道,“你的仇人不是我,我的仇人也不是你,都是宴德席,他才是罪魁祸首。”
“杀了他。”
“杀了他,你才能保住文渊侯府的荣耀,你才不会日日噩梦半夜惊醒,你才不会被天下人耻笑被奴仆欺主,你才能让你双亲安心离去。”
赵书蕴神色有些痴愣,眼底的泪意凝固一般,而后从里面涌现刻骨铭心的恨意和杀机。
宴绯雪似鼓励一般蛊惑,“你做得到。”
他说着,匕刃朝里抵上一分。
赵书蕴没了反应,脑子里全是要杀了宴德席这个罪魁祸首。
宴德席如今的成就和荣耀都是她给的。
她自然也能杀了他。
背叛她的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