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手

脱手

儿子被掳走,宴绯雪两人心里惶惶惊恐,一路疾行下山,几乎是踩着枯叶滑着走。

宴绯雪以前最厌恶做无谓的假设猜测,但此时心绪惊慌不定也不受控制;

脑里闪现出的种种后果让他后背发寒,心跳像是悬空弹跳,一下坠入深渊一下掷入深空,失重、落空、心悸纷至沓来,压的胸口难以喘气。

下坡山路藤蔓横生,细细的掩藏在枯叶里,幽秘的山路上只三人哗哗脚步声。

宴绯雪满脑子心事重重无暇外界,忽的,脚下急促,一个趔趄朝一旁石头小山摔去。

苏大夫惊呼,但伸手时已经慢了半步,眼见宴绯雪脑袋直直砸了下去。

白微澜视线一直在宴绯雪身上,他飞快扶住宴绯雪,只觉得他肩膀比以前都软绵单薄了些。

白微澜不由分说双手揽着宴绯雪的腰,然后把人放自己后背上。

他肩膀上背着人,走山路更快了。

身后的苏大夫知道他们着急,叫白微澜不用顾虑他速度,他也能跟的上。

他们都知道宴绯雪心急如焚,必须得快一点下山才能做安排。

白微澜紧绷着唇角,高挺的眉骨浸染着汗渍,一路穿梭在林间小路。

他后背上的心跳慌乱不安,宴绯雪的手紧紧抓着他肩膀,衣服扯动有些勒着他脖子;

宴绯雪整个身体也十分僵硬的撑着后背上,不用看就知道他什么神色。

宴绯雪很强很独立,他不喜欢失控、胡乱揣测。

更不会在此时把所有希望寄托于他身上。

他会用自己的办法去抓住凶手救出孩子。

宴绯雪不是依附大树的菟丝花,也不是金丝雀,他美的暗藏锋芒淬着毒药;于他而言,是伴侣是爱慕的人,也是携手同行并肩而立的知己搭档。

他欣赏宴绯雪的独立与手段。可他也希望,宴绯雪此时能依靠在自己肩膀上,相信自己,一切交给他来处理。

不过,白微澜最终什么都没说。

宴绯雪活了二十四年养成的脾性,不可能因为他出现一年半就改变了。

总有一天,只要他在宴绯雪身边,不论宴绯雪遇到什么情况,他都会让宴绯雪感受到安心和依靠。

即使暴风骤雨危险诡谲,他依然能护住宴绯雪安全无虞。

身后的苏大夫,看着好友即使被自己丈夫背在背上,肩膀仍是挺拔。

背影透着风雨不侵的坚韧劲儿。

他内心复杂感叹,宴绯雪平时会纵容白微澜也会和他嬉闹,可到关键处,任然下意识自己抗。

苏大夫此时内心对好友的丈夫有一丝不满。

他不希望宴绯雪再这么辛苦,困境时也有所依托。

苏大夫这么想着,脚步倒是紧紧跟着两人,没慢下一丝让白微澜分神照顾他。

天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密林,光雾明暗交替中,只见宴绯雪紧绷的背脊渐渐缓了下来,他胸前的缝隙慢慢压缩,最后毫无缝隙的依靠在白微澜的背上。

他一直昂挺的后颈也趴在了白微澜的肩膀上,整个人完完全全依在白微澜宽阔的背上。

宴绯雪脑子里迸裂出很多繁杂又令人凉寒的思绪,他一直敛神绞尽脑汁的盘算。

刚刚出了密林,阳光忽的明亮让他忍不住眯眼,余光中他才注意到白微澜侧脸。

下颚线绷的锐利如刃,阳光落在黑眸里深不见底,他的神色是那么镇定令人安心,以及透着一丝渴望。

白微澜是渴望他的依赖。

宴绯雪缓缓挤出一丝心神渐渐放松,脸颊贴在白微澜挺阔的肩膀上,鼻尖传来一片暖烘烘又熟悉安心的气息。

白微澜后背精壮结实,他胸口毫无缝隙贴紧时,狂乱不止的心跳好像也找到了着落点;

他感受到白微澜胸腔的震动,牵引着他的心跳开始一点点回归正常的频次,然后他们共同依偎着跳动。

宴绯雪彻底泄下肩背力道,毫无保留的依赖在自己男人的肩头。

“澜哥。”

余光中,白微澜咻地睁大眼眸,深不见底的黑瞳有一丝波动,他喉结微微滚动,胸腔鸣动传到了宴绯雪的耳朵里。

“嗯。”

“澜哥。”

白微澜走得更快背得更稳了。

白小狗真的越夸越勇,他男人也很厉害。

一个人陷于恐惧谋算里无法自拔,但两个人在一起后,宴绯雪能找到一丝控制紊乱心绪的力道。

他回头,只见苏大夫紧紧跟在他身后。

宴绯雪道,“你小心点,别到时候苏刈把小栗儿救回来了,自己夫郎摔坑里了。”

苏大夫见他有心思分出注意外界,也稍稍放松了心弦。

他说起自己男人很是骄傲,“刈哥一定能救小栗儿回来的,我拿我脑袋保证。”

宴绯雪扯着嘴角笑了下,“可别,都要平平安安。”

他们刚下山,就见一个人影飞快奔来。

宴绯雪连忙从白微澜肩膀仰起头,没等他开口,就听苏不渝大喊道,“找回来了!”

这孩子平时跟他父亲一样内敛寡言,此时面色难掩激动,怕是也吓坏了。

“小栗儿没有事,父亲已经带着他回小木屋了。”

苏不渝说完,就跑后面扶着自己爹爹。苏大夫道,“没事,你现在跑回去给我们烧洗澡水。”

苏不渝抿嘴,“父亲要我接爹爹回去。”

“听我的还是听你父亲的?”

“你父亲都听我的。”

苏不渝降不住他爹爹,只得接过他背上的背篓,自己又一溜烟跑回去烧洗澡水。

宴绯雪两人听见儿子没事,心弦大松,见苏大夫麻溜指使儿子干活,宴绯雪两人都有些笑意。

回到小木屋,宴绯雪两人立马进屋子看小栗儿。

只见竹席上的小栗儿还在昏迷中,神色安宁,倒是没有受惊的征兆。

苏大夫细细把脉,而后看着蹙眉担忧的两人,“没事,半个时辰后就醒了。”

“人都别围着了,把门窗都开着通风,过堂山风能洗净孩子残留的不安。”

苏大夫半真半假胡诌,但两人都照做,然后他们就站在窗户边上看着竹席上的儿子。

现在片刻都不敢让儿子离开视线。

苏刈一走近,白微澜就闻到他身上浓厚的血腥气,但身上没有一点血渍,甚至手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看来劫匪完全不是苏刈的对手,反而被苏刈虐杀了。

苏刈道,“一共四人,身手都不弱,在小鱼儿之上。他们都是死士,问不出来任何消息,只是口音是京城。”

白微澜眼里暗藏凶狠道,“难道是那些京商?”

苏刈制服那四人后,那些人准备咬破藏在齿间的毒药,但被苏刈眼疾手快先止住了。死士又准备按下腰间事先藏好的毒针,但苏刈了然他们一切的路数,最后只得被生擒。

苏刈精通所有逼问刑罚,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但最后从死士嘴里问不出什么话。

不待苏刈把人赶回来,半路上,那些死士便毒发身亡。

背后真凶也是够狠毒,这些死士只要没在规定时辰回去,他们体内的毒药便会发作灭口。

苏刈道,“他们原话是来自京城,要活捉宴绯雪的儿子。”

宴绯雪敏锐抓住这点,自言自语道,“来自京城,知道我真名……”

苏大夫道,“难道是冲晏晏来的?”

“你以前仇家多吗?”

暗地里多了去了,但活着的没几个。

但这些死士明显不是有钱就能请动的,一定是权势了得。

白微澜先于宴绯雪开口,冷冷道,“或许是晏晏那便宜爹的夫人手笔。”

宴绯雪也点头,半眯着眼敛着恨意,“如果真是她,那么新仇旧恨一起了结。”

他原以为自己偏安一隅,守着孩子们过日子便能安乐无忧。但事实证明,只要因果未了,前缘难断。

苏大夫也知道宴绯雪的过往,他道,“真是可恨,还以为我们晏晏好欺负。”

苏刈摇头,“恰恰相反,此时动手,说明那凶手知道宴绯雪难以掌控了。”

以前宴绯雪寂寂无名,于那富贵椅上的凶手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蚂蚁。

压根儿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去处理。

但是现在,白微澜带着宴绯雪开铜矿,想必在京城里已经传遍了。在加上白微澜和奕王世子熟稔,宴绯雪的地位财力正在逐渐拔高,甚至会威胁到凶手。

凶手怕宴绯雪报仇才想先下手为强。

苏大夫不解道,“晏晏一直隐姓埋名,对方怎么就能查到他的?就算是白微澜的夫郎,但外人也不会往晏晏身上想啊。”

宴绯雪道,“应该是以前奕王被禁足,我们献上一个法子成了奕王的恩人。宴德席是吏部尚书又是奕王政敌,自然会调查一番我们。”

虽然他当时也落的假名,但如果有心之人调查一番也不难弄清底细。

白微澜握着宴绯雪的手道,“晏晏放心,我一定会把凶手揪出来,对方权势再高也没关系,是人就有弱点和破绽。”

宴绯雪回握白微澜,看着他一切都在不言中。

白微澜一心想要积累权势财力,恐怕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不然以白微澜贪玩爱享乐的性子,他只会整天想粘着自己不出门。

风雨欲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反击。

可现在时机不佳,他们于各个方面处于弱势。

一时间四个大人都没说话。

各自内心盘算着。

苏不渝满是愧疚道,“两位叔叔对不起,都是我没照顾好小栗儿。”

宴绯雪擡头,拍拍苏不渝肩膀,“不,要感谢小鱼儿,要不是你及时追出去,你父亲也恐怕赶不及。再说这些人混进矿工里面,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幸好今天你们在才有惊无险。”

苏不渝更加难受了,他说是小黑最先发现的。

宴绯雪安慰苏不渝是好哥哥,小栗儿醒来一定会感谢的。

白微澜则是摸着小黑脖子,看样子又要准备和小黑结拜了。

小黑真是神犬真聪明。

苏大夫说以前苏刈被困,还是幼崽的小黑每天就到处叼馒头给苏刈。

小黑真是他们的家人,是苏刈过命交情的兄弟。

白微澜惊讶,苏刈这身手还能被困住?

不过下一刻,就听窗户里小栗儿呓语声。

“花花……”

宴绯雪不明所以,苏不渝却早把偏屋草丛里的紫菀,一束束装在小竹篮里;小栗儿一睁眼,就看苏不渝手里拿了好大一捧花。

小栗儿脑袋还不清醒,只觉得晕头转向的,眼前围着好几张模糊的脸和一大团紫色的花。

“小栗儿,有什么不舒服吗?”

宴绯雪刚出声,小栗儿就扑进他怀里了。

小栗儿嗅到熟悉的气味,他眼前拨雾似的瞬间清醒,只见爹爹神色担心的望着他。

他摇摇头神色懵懂,有些不明所以自己为什么在竹席上,大人们为什么都紧张的望着他。

他看着苏不渝手里的花,倒是想起晕倒前的事情了。

他蹙着眉头沮丧道,“花花还没送给不语哥哥。”

苏不渝更加愧疚了,原来是小栗儿为他剪花才被掳走的。

小栗儿对掳走没什么印象,就扭头眼前一黑。此时看着几人围着他面色凝重,他软声道,“我没事呀,爹爹父亲两位叔叔还有哥哥都不用担心呀。”

宴绯雪告诉他是苏刈父子救的他,小栗儿又高高兴兴的感谢一番。

但大人们的面色还是很紧绷,即使在笑也有点和平常不一样。不语哥哥更是一直低着脑袋,手里紧紧握着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