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矿(第3页)
先生在前面念念有词,时不时要求全员跟着五体投地跪拜。
下了点小雨地上泥泞湿濡,一个身子匍匐便浑身都是泥水。
白微澜起先是不乐意这样的仪式,神神叨叨,浑身弄的脏兮兮的。外加,他本就不信鬼神之说。
不过宴绯雪叫他忍耐下,这是开矿的必备仪式。
每个矿民的神色是如此虔诚严肃,这是他们在祈求山神庇佑他们平安。
这些矿工一旦下矿,这山色春景万象便与他们无关。
他们进入了连通阴府的地界,或许会经历水淹、中毒、塌矿等九死一生的磨难,带着矿石从狭窄的矿道重见人间。
那矿道遇到拐弯窄口,矿工根本不能弯腰只能负重匍匐爬出来,而他们一次要背五六十斤的矿石。
这条矿道,被当地矿工称为阴阳道,他们就每天都在生与死的边缘行走。每次进入黑暗的矿洞里,都要默念山神庇佑。
这些矿工祭拜的是他们的信仰守护神;而宴绯雪两人,无疑是祭拜这些给东家豁出性命挣银子的穷苦兄弟。
经过宴绯雪这么一说,白微澜也是诚心十足的参加开工仪式。
但开工仪式没结束多久,原本绵绵春雨开始淅淅沥沥下大了。
原本准备的五千多段干柴烧矿脉,这下又得延期了。
这无疑是出师不利,不是个好兆头。
这是山神不同意在这里开矿脉啊。
这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矿工们纷纷人心惶惶议论纷纷。这种每天下阴间路的,对这方面最是忌讳。
不过好在,宴绯雪他们及时叫停了。
“我就是说白家没赚钱的命。”
“就十几万出头的身价,也敢来铜矿凑热闹。”
一个雕梁画栋的宅院中,几个衣着富贵的商人和一个一脸油嘴滑舌的男人,振振有词的点评白家开工动静。
那油嘴滑舌的男人,鹰钩鼻,三白眼,长驴脸,业界人称鹰头子。说的就是他慧眼如炬,能识脉断矿。
“他们这副穷酸样,山神都拒绝给他们开山门。咱们这一道,最忌讳的就是这个,那些矿工每天胆战心惊下阴阳路,这会儿开工不利,他们人心涣散。”
“三位爷有银子又有黑-火药,这铜矿势必被收入囊中。我那位师父活这么大把年纪了,竟然还不懂得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
他嘴皮子说着,狂傲的眉间满是一较高下的得意。
这人叫梅良,是石善文五个徒弟中最小的徒弟。为什么他是最小,因为继他之后,石善文彻底断绝了收徒弟的心思。
梅良以前拜师的时候,态度虔诚嘴巴又会说,在几个徒弟里天资是最出挑的。
石善文虽然对徒弟们都是一视同仁,但碰见悟性高的、适合吃这碗饭的后辈,总免不了多提拔点醒几句。
起先,梅良还觉得这是师父对自己的偏爱,会时不时出声提点他。
但后面,他发现师父对其他几个师兄都是夸奖,唯独对他挑三拣四,吹毛求疵。
后面有些师兄点醒他,说师父这是在留后手啊。
每行都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更何况小师弟天赋了得,旁人都说你是第二个点金手。
假以时日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抢了师父风头。
被石善文挑刺儿多了,周围人这么一捧,梅良飘飘然。开始觉得师父教习的手艺,也不过如此。
每每周围师兄反复实践确认,但他一听就懂了。
跟着石善文出山寻矿断脉的时候,他也能一针见血指出石善文要说出口的话头。
学了五年,比人家学了十年的还十拿九稳熟悉山势水文走向。
后面他有一次跟着石善文去探查矿脉,是他先说出那山势应该是座铜矿,但最后钱都进了他师父的口袋。
他师父每月大几十两工钱,找到矿脉另外有分红,而他还是领着干瘪的三瓜两枣。
梅良觉得自己可以出师单干了。私底下,还觉得那些学十几年的师兄们,就是白白被石善文剥削奴役的长工。
整个闻登州的山脉水文他们都一清二楚,他们甚至都能从炭火里分辨出来,木材来自哪里在哪个山头烧的。
梅良提出单干,石善文一点都没惊讶。
他们这行的,不仅要精通地质水文,还有精通堪舆风水。
梅良这面相,他一早就断定师徒缘分不长久,只是惜才,忍不住出手捞了一把。
单干后的梅良,没几年就一跃成了小有名气的镶长。还真有些本事在身上,随便点一个山,就能开出矿脉。
在众人吹捧中,他开始有意无意和石善文比较,一副后来者居上的架势。
即使,此时面对几个来头不小的京商,他也一身傲气,没见气势低他们老爷几分。
那些富商现在是有求于人,自是对梅良和和气气,还指望着梅良这小点金手给他们开出铜矿。
一富商道,“梅总工,你说他们这矿洞,打算建在五姊妹塘到底有几分胜算?”
这一声梅总工叫的梅良通体舒坦。
石善文到现在也只是个镶长,他却成了总工。
更何况,这几个京商背后的势力加起来不说富可敌国,那也是半壁江山。白家十几万两出头的身价,也敢和这些富商抢肉吃,简直自不量力。
他师父也是,有大庙金身不坐,非要跑进破庙当泥菩萨。还真以为自己是能逆天改命的真菩萨了。
梅良拂了拂袖间不存在的灰尘,仰着肩背一副自有盘算、了如指掌的气势开口道,
“五姊妹塘底下确实有铜矿,但底下渗水严重,即使我能指出那里有矿,负责洞内开采和采矿安全的硐长也否决了我的提案。”
底下渗水严重便会水淹矿洞,到时候撒下的银子不仅不见铜矿,反而全部打水漂了。
一富商道,“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言下之意是对硐长的不满,更多也是对梅良的不信任。
看着石善文定在五姊妹塘,几个富商都想跟着去开矿。
白家是人工锤砸,他们用黑-火药炸的山崩地裂,白家勘定好的矿脉也成了他们囊中之物。
但这个梅良却因为自己的坚持,非要和石善文一较高下否决了这条提议。
梅良见那富商犹疑的态度,顿时很生气,开口道,“几位老爷要是不信任我,干脆另请高明吧。”
最后,三位富商客客气气给梅良塞了封红,把人送走了。
人一走,一位富商就目光阴冷说道,“这个梅良,最好能让我们挖出矿,不然我就拿他祭矿。”
又一富商道,“我看着小子狂傲的很,嘴上无毛办事牢,咱们要不就贴着白家的矿洞建厂?”
这样一来,一脚踢开梅良,还能坐享其中让白家给他们探路。
“白家后面不是世子殿下?这样骑在面上欺负,不是打世子殿下的脸?”
“怕什么,不过一介商贩,世子殿下不过是寄望他能挖出铜矿。白微澜能给的,我们能给出十倍。”
“再说,咱们后台主子不比世子殿下矮一分不是?”
“还是先看看这个梅良吧,现在摄政王风头正盛,就连皇帝都要避他三分,我们还是不要触怒世子殿下。”
“那个白微澜,还真是比他老子聪明些。本以为是个二世祖败家子的玩意儿,居然还能把我们都耍的团团转,踩在我们背上抢走了闻登州的银子。”
“这小子不简单,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魄力,还能搭上世子一脉,更能提出黄钱改青钱抑制铜荒的方法。”
“这有什么难的,朝廷不是早有人提出过?”
难得是知道的人纸上谈兵落不到实处,而能落到实处每日与闻登州青钱打交道的富商们,却提不出这个法子。
这两富商都在谈论白微澜,但唯独一人深思没有应和。
那人就是当日在城门外,对李润竹很热情的那个京商。
他眯眼道,“我见过白微澜的夫郎,那人也不简单。”
不就是一个花瓶美人吗,有什么不简单的。
那京商也说不出来,但他们上门拜访石善文的时候,石善文嘴里出现最多的名字不是白微澜,而是宴东家。
这宴东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几个年过半百的京商,自然不知道白微澜与宴绯雪的风流往事。他们眼里看到的是白家凋敝败落,纷纷抢着分一杯羹。
至于一个后生被后娘压着妓子冲喜的笑话,这点他们过耳就忘了。
一人道,“那宴东家是什么口音?姓宴,会不会和京城宴大人有关系?”
“没有京城口音,听着倒是遥山县本地口音。派人打听一番,人家姓燕,不是宴。就是农户出身。”
话头说到这里,几人脑海里同时浮现宴绯雪那张堪称绝世脸,怎么看都和农户不搭。
他们三人对望,眼里流露的意味不言而语,那是挑选战利品的贪婪与觊觎。
白家那小子要是铜矿守不住,这美人也抱不稳了。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个月,山色新绿变深,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山雾笼罩。
五姊妹塘的动静,自一个月前开工下雨后就不了了之。外加上一个月春雨,他们想要大火烧山凿矿,老天爷也不赏脸。
数千名的矿工没开工,但照样拿一半工钱,白家这每天都在消耗银子。
更有甚者,白微澜两人直接放那些矿工先回家事农耕,等过了这场春雨天晴山干后,再开始动工。
这样矿工自然是求之不得,心里对白家更加感激了。
不过很快,在家里农耕的矿工,就听见远处山脉中,轰的惊天巨响,石屑惊裂,飞沙遮天。
这是京商那边,用黑-火药开矿动工了。
啦啦啦我是自由行走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