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矿(第2页)

“那些京商虽然外物厉害,但他们的镶长都是半吊子出师的,石善文都不看好。说不定要多走很多弯路。”

“嗯……嗯?”

白微澜附和瞬间中止,擡头望着宴绯雪,四目相对,脑子里电光火石间,有一法子一闪而逝。

他手指忍不住敲着书案,蹙眉凝思,但那法子似昙花一现顷刻归于混沌。

宴绯雪见他背脊都挺直嘴角紧绷,面色严肃又认真,桌子的敲响声越发急迫。

于是宴绯雪又重复了刚刚他说的几句话。

“他们镶长都是半吊子,不一定比我们……”

宴绯雪话还没重复完,白微澜忽的起身,隔着半个书案一把搂住他狠狠亲了口。

他眼里亮意惊人,带着气吞山河的镇定与振奋,“晏晏,你真是我的福星。”

宴绯雪懵了瞬间,而后嘴角弯弯,摸摸白微澜脑袋,夸奖道,“好使。”

白微澜咧嘴笑容畅快,见宴绯雪静静笑着看他,眼里满是信任与欣赏,又忍不住亲他嘴角。

没有一个男人,面对心上人的欣赏不欢呼雀跃翘尾巴的。

但白微澜,已经是一个学会控制的二十二岁成熟男人了。

他就是没忍住又亲了下宴绯雪的脸颊。

“我什么都还没说,晏晏就说好使?这么相信我啊。”

这语气美滋滋的,宴绯雪歪头看着他笑,“对啊。”

“那你猜猜我的法子。”白微澜满含期待鼓励道。

宴绯雪莞尔一笑,“既然你想出法子了,那我也不必操心了,我去看看儿子。”

宴绯雪说完就作势转身,白微澜哪能让他走。

他耷拉着眉头,“你好烦,就不能继续夸夸我。搞的我现在要求着你听。这气势心情就不同了,好主意都不能让我兴奋了。”

宴绯雪无辜道,“我夸了啊,现在要去夸儿子了。”

白微澜苦闷求着宴绯雪道,“求老板娘听听吧,很多细节需要您的把控。”

两人没拉扯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丫鬟出声道,石善文上门拜访。

白微澜立即收了吊儿郎当无赖的样子,端的一派矜傲凛然,还不疾不徐的把桌子上的书整理一番。

一旁宴绯雪就看着他装,开口叫丫鬟带人进来。

石善文一来就准备开口给宴绯雪解释。

果真如宴绯雪所言,京商收购黑-火药最着急的是石善文。

他眉目间敛着的忧慌,在看到宴绯雪的瞬间,松开了许多。

到不是看到宴绯雪像是看到定海神针,而是自己脑子里牵挂惦记的事情,终于能为自己辩驳说明了。

这个年是过的胆战心惊。石善文接连被京商上门洗脑轮番轰炸;核心宗旨就是,跟着宴绯雪他们干没出路。

没钱还想开矿,简直痴人说梦。

那些京商,后来也知道当初在闻登州赚的最多的不是李润竹,而是背后的白微澜。

这样一算,京商们对白微澜的身价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十几万出头的银子,能不能砸出个水花都不一定。

他们的银子就算是耗着,都能把白微澜拖垮。

劝说石善文不要跟着白微澜干,即使有个人恩情在,也要顾虑身后数千矿工兄弟。

那些矿工都是跟着石善文去给宴绯雪卖命,到时候宴绯雪银子砸没了,还没开出矿,白家一定倒闭。

数千矿工的工钱如何结清,以及他们今后又如何谋生。

话里话外都威逼利诱石善文,暗示他现在站错队,后面可就没后悔药。

见石善文油盐不进,便开始离间他们之间的信任。

他们趁宴绯雪两人回家过年期间,把黑-火药囤积把控住了;宴绯雪过年回来,见到这个场面一定很震怒。

因为,要是石善文这个镶长,提前告知开矿需要用黑-火药,宴绯雪两人不至于现在如此被动。

都是石善文自己预判失误,导致了宴绯雪两人现在的处境。

石善文听完就心慌了。

他自己对宴绯雪是坚定感激救命之恩,绝对不会为外界动摇。但他们之间恩情大于信任,要是宴绯雪见到城中这等局势,会不会怪罪于他。

石善文很欣赏宴绯雪,完全不希望两人之间出现这等信任裂痕。

但,又像那些京商说的,宴绯雪对于采矿是个门外汉,全心信任他反而局势失利,他责任重大。

此时石善文着急解释,但又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口。

毕竟,他的开采方法是没问题的。

怕说出来宴绯雪不信,还以为他是在狡辩。

那些京商是否动摇宴绯雪对他的信任他不知道,但一定动摇了他对宴绯雪的信任。

宴绯雪看出他的迟疑与纠结。请他入座,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还说来的正好,正准备去他家给他拜个晚年。

宴绯雪想要获取别人的信任和掌控他人心神的时候,总是轻而易举。

笑语晏晏三两句话,就让石善文镇定松懈下来了。

本身长着一张不可近窥让人赞叹的五官,他的一颦一笑仿佛都是施舍,更遑论,他主动亲切的拉进距离。

就像是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的漂亮貍猫,它偶尔一个眼神注视过来都能引起赞叹夸奖;人类还以这个注视为荣,越发对貍猫喜爱不已。

此时石善文就是类似的心情。

见宴绯雪神色如常,还给他亲自倒茶,还说晚辈拜晚年,这搁谁不心里松开,越发喜欢这个晚辈。

石善文道,“宴东家会不会怪我,年前没有提黑-火药爆破法,而是说了靠人工的烧爆法。”

宴绯雪笑笑道,“没有,石叔可是业界点金手,石叔给我说用烧爆法,那自是有一番考虑和安排的。”

石善文紧绷的面色露出一丝笑容;最怕一知半解的门外汉,指点内行人,宴绯雪这人相处起来格外舒服。

他拱手郑重道,“我石善文这条命都是恩人捡的,定是竭尽全力报答恩情。”

“那些京商用黑-火药开矿,完全是自掘坟墓。”

“不说黑-火药要炸出矿脉,成本就得二十万银子往上。可这天下不缺富商,为什么其他富商就不用黑-火药去开矿?”

“因为一般山体内都有毒气,除铁矿外,我这辈子还没听见黑-火药开矿没出事故的。”

“进矿洞前,要自然通风释放毒气,阴天还会点燃易燃烟少的竹片,将井内的毒气加热飘出,从而与外面气流互换。”

“虽然这样做能减少毒气,但我们闻登州的矿脉和黑-火药犯冲,老一辈人尝试用黑-火药开矿,矿洞很容易坍塌造成人员伤亡。”

“我给那几个京商说,闻登州内的矿脉不能用黑-火药开,他们还觉得我这是骗他们,是给宴东家拖延时机。”

白微澜闻言开口道,“我也曾经看到过一本书上写的,黑-火药不能用来挖煤矿,不然十矿九塌。”

石善文道,“书中可能夸大其词,但煤矿里的毒气格外浓烈,矿洞很容易自燃爆炸。”

白微澜点头,“所以,我们用烧爆法开矿才是最稳妥的。”

宴绯雪思索道,“那如果,那些京商真找出用黑-火药开矿的稳妥法子呢?”

石善文也没刚刚斩钉截铁的架势了。干这一行,没人敢打包票说用黑-火药就一定会塌或者不塌矿。

白微澜道,“就像晏晏说的,开矿核心在找矿,不在如何开的。他有利器没找准准头,也是只是白费力气。”

“更何况,他拿自己的长处和我们短处相比,自然更受一筹。但咱们的长处比他们的短处,对他们来说无疑是致命短板。”

“更何况,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在宴绯雪和石善文两人期待的目光中,白微澜心满意足的说出了他的法子。

最后石善文将信将疑的信了白微澜的法子,但总觉得有些赌的成分在。

但宴绯雪却说,他有把握把它变成真的。

两位东家决定的事情,石善文不多嘴,只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

而后石善文掏出一张羊皮舆图,这是他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说是矿脉宝藏图都不过分,上面标了大大小小诸多记号。

只要白微澜随便一指,石善文都能说出那山势特征多什么矿脉有什么木材和什么野兽。

石善文道,“我们第一个矿洞判定在五姊妹塘,这带多铜矿,且周围的山脉烧出炭的质量也好,减少了大量运输炭火的脚费,而且周围有锡铁矿也很方便,唯一不好的是,地势积水,恐怕地下水渗透过多。”

这块,白微澜和宴绯雪两人完全是抓瞎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宴绯雪当即拍板圈定五姊妹塘为矿头。

“好,承蒙两位东家信任,我这就是紧锣密鼓安排人开工。”

宴绯雪看着石善文摩拳擦掌的样子,笑道,“可以安排开工了,但不用着急,咱们慢慢干,争取京商炸了三四个矿脉后,咱们才开始火爆脆矿脉。”

石善文想着两人的主意,点头应下。

之后他们又聊了相关的细节安排,直到下午,才堪堪初步结束。

宴绯雪留他吃晚饭,石善文摆手。直说春天多雨,这事情耽误不得。很多事情看着日子不紧,但中间耽误的时间多,还是要提前抓紧。

如此宴绯雪也没留他,说给他带了遥山县的一罐茶叶。

正月上东家门没带手信,石善文怀着顾虑惴惴不安进来,满心欢喜拎着茶叶,干劲儿十足的出去。

惊蛰过后,春雨绵绵。

转眼就到了白家矿脉开工动土的日子。

天色刚刚灰蒙蒙亮,五姊妹塘的山坳里鞭炮便响个不停。

一旁案桌上披着大红绒布,上面放着香炉和上供给山神的烤乳猪和新鲜瓜果。案桌后摆着一排挖矿用的铁器,也用红布遮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