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商挖人
京商挖人
这惊天巨响撼动了整个城内,百姓们纷纷出门查看。
只见远山深处腾升起巨大的蘑菇云,火势映红了半边天。
下午的时候,百姓晾晒的衣服都要重新过水洗一遍,远山的灰屑落到了城中。
那黑-火药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吗。
百姓议论纷纷,很快,城内那些京商又开始招兵买马了。
原来这次,一共同时用黑-火药炸了三个山头;那些京商以前招纳的退伍将士人手不够,现在又重新招纳矿工了。
只要不是强征,即使威逼利诱,普通百姓哪能去干这随时丧命的工事。
他们本来就有良田,外加上朝廷批准了顾凛柏减免五年赋税的奏请。没人愿意在阴间路口捡血汗钱。
外加上,这些京商开出的工钱也不过一百文一天,这点钱还不足以他们卖命。
之前那些矿工是被官府强征入山挖矿,导致家里良田荒废,现在迫不得已只能重操旧业。
那些矿工之前被逼上梁山,他们能重获自由都是宴东家给世子殿下求情,加上石善文等人号召自然是一呼百应。
外加上石善文他们七个厂长就是活字招牌,开矿几十年,还没出现过塌矿的。跟着他们干,无疑多了一道保命符。
“我们要不要提高下工钱?”一京商见城中没应招动静,开口问其他两人。
“没用,百姓都搞怕了,自是不信任官府允许开矿的。之前那波矿工被官府强征挖矿,最后还被安上私自开矿的罪名逼上了梁上。他们这是怕官府出尔反尔,又搞这么一出。”
又一人道,“那我们就不能高价挖白家那边的矿工?一百文不行,那五百文!”
这话一出,其余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炸山后,也意识到没有熟手矿工摸瞎的不便。
虽然梅良带了一班底子,但都成了指挥其他矿工干事的监工了。
那些退伍的将士干起挖矿下洞的活计还好,但做不来其他要经验的烧矿炼铜差事。
现在是相当于,梅良带的近一百人熟手,再教那些新入行的矿工,等同于那些新手矿工,拿着工钱过来当学徒。
一想到这里,这几位京商就觉得血亏。
他们宁愿花高工钱挖白家的矿工,都不想用这些一窍不通现学现卖的退伍将士了。
“我们手上银子开始吃紧,一连炸三个山头,已经花了近二十万。”
这商人说着,肥厚凸起的眉间透着不悦。因为他最开始不同意这么冒进砸银子,最好是一个个山头来开。
但其他两位胃口大,加上上面给的压力也大——铜矿绝对不能被旁人瓜分了去。
他们这起势就要把白家吓唬住,让白家以及那些矿工知难而退。
“但没有熟手,即使挖到矿脉了也难以开展……”
更何况,这三个山头现在才开始打矿挖掘,地里能不能刨出铜矿还未可知。
另一个见两人拉扯犹豫,肿胖似的厚掌一拍桌子,金口玉言似的,“一定要把白家那边矿工挖过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现在是有锅有灶有材火,就是差做饭的人了。”
于是,城里的招工告示又换了一批。
矿头的每个工种细分工钱都不同,但无疑都比白家开的高出了三倍。
远在五姊妹塘山脚下的宴绯雪两人,都听见了这动静。
两人都听见只笑笑没当做一回事。
要是这些京商能挖到他们的矿工,他们两人年前年后不是白忙活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但砸不开解不了世间弯弯绕绕的恩怨人情牵扯。
当地村民自然也听见了这风声,但没有一个矿工去应招。
这其中不仅仅是因为,矿工惦记着宴绯雪把他们从牢狱捞出来的救命之恩,其中更不乏个人生死仇怨。
剿匪是要死人的。
顾凛柏当初带着的防务军去山上剿匪,也杀了不少反抗的山匪。那山匪里面肯定有矿工。
只听一个妇人破口大骂道,“我儿子就是被那些防务军杀死的,现在还想要老子和他们去一个矿洞挖矿!别以为有钱就了不起,拿我们老百姓不当人吗?是给根胡萝卜就心动听话的畜牲?”
像这位妇人家里男丁死于防务军刀下的,情况还不少。
这些村民,他们不会想是顾凛柏带兵剿匪的,不会想顾凛柏是杀人凶手,因为顾凛柏是权贵世子。
也不会想,自己儿子是因为负隅顽抗拒不投降才被杀的。
但丧子丧父之痛总得有个恨的落脚点,于是百姓都恨起了那些防务军。
就是他们拿刀子杀死了他们的家人。
现在那些京商还想要他们和仇人一起挖矿,他们简直恨不得从背后把人给杀了。
村子里远近都是亲族,只要出了一例这类死于防务军剿匪的,其他男人也不会去和防务军一起共事。
当初把他们强征入山林挖矿的是他们,最后上山剿匪的也是他们。
能下阴间路的都是交付生死的兄弟,那些防务军是刽子手是他们恨之入骨的仇人。
所以,城内的张贴告示换了一张又一张,工钱已经涨到普通百姓眼红的地步,但那些老矿工没一个人有动静。
要是真去了,这不就是吃那些死去兄弟的血人馒头吗?
即使他们死去的人不知道,但他们活着的人真这样做了,就要被村民排挤戳一辈子脊梁骨。
那些京城来的富商,小看了他们的骨气,也不了解村民之间的复杂羁绊。
但是白微澜算到了。
现在这一切都在白微澜的计划中。
当初剿匪的时候,顾凛柏本不打算用那批防务军。
之前就官、匪、军队相互勾结通风报信,这要是剿匪肯定不打算用不被信任的防务军。
另外,北漠调来的军队兵强马壮气势足,虽然之前零星几次剿匪连连失利,但他们只是因为还没摸清地形底细。
但最后白微澜说服了顾凛柏,借清缴山匪的名头刚好可以接手整顿军务,把防务军中的毒瘤去除。
与此,便有了现在矿工,与那些退伍防务军势不两立的局面。
白微澜道,“还多亏了晏晏当初的计谋,不然现在就是我们头疼挖矿工了。”
要不是宴绯雪那一手,就不会一下子收拢大部分的矿工,导致那些京商只能招收退伍将士。
那些京商只知道财帛动人心,可还不知道血海深仇横亘在矿工心间。
宴绯雪倒没白微澜这么乐观,他望着烟雾滚滚的五姊妹塘,那是他们重新启动开工仪式,开始大火烧山了。
这只是刚开,迷雾烟瘴中,谁能走到最后还未可知。
他们这次来五姊妹塘山脚下的村落,也是想看看矿工家的情况如何,周围良田到底荒废成什么样了。
此时正值草长莺飞的三月,远山迎着暖日翠绿怡人,但村民脸上一个个不见喜色。
随便看一个人都愁眉苦脸,他们挥着手里的锄头,本是春耕喜气,但面上好似已经看到颗粒无收的惨景。
良田肥水,村民怎么一副如此景象?
宴绯雪站在田埂上,和一村民细细交谈后才发现原因。
那村妇起先还对宴绯雪两个陌生人有些防备,但宴绯雪告知只是来踏春的,见到他们面色愁容有些好奇。
他们之前给矿工放了一个月假,回来事农耕还开一半的工钱,这些村民怎么不见高兴。
那村妇叹气道,“这开矿官府能赚钱、富商能赚钱,可把我们百姓害苦了。”
虽然招纳了矿工去挖矿,农活难免乏力不怠,但不至于害苦吧。
那村妇见宴绯雪不解的神情,开口解释道,“你们这些城里人,现在春天跑来村子踏青,不就是看我们这里好山好水吗。”
“这铜矿真挖出来,不出一年,我们这里就要荒废了。”
“以前那些铜矿下的村子,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废水直接排到小河里,渗透到地里,河水变脏变臭长好多水草飘着黑斑,地里庄稼也被那些毒水毒死了,土地结板长不出苗。”
那人望着现在这片绿油油的田地,叹口气道,“你说我们老百姓还会高兴吗,他们只顾着自己赚银子,根本不管我们老百姓死活。”
“听说那些京商炸的几个山头已经开挖了……”那妇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下,见两人衣着打扮,不像是普通人。
她犹疑打量道,“你们不会就是那京商吧。”
宴绯雪摇头,“我是五姊妹塘这边的。”
那妇人面色顿时惊讶道,“宴东家是吧?”
宴绯雪点头。
那妇人顿时拘束起身,粗糙的手在腰间擦着,想感谢这位救命恩人。之前还放男人一个月假回来帮忙种地,还有工钱拿,这等好东家可难寻。
但她刚刚又说了好些话,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东家。
她手足无措之际,只听宴绯雪道,“大婶儿,你放心,五姊妹塘的铜矿废水,不会直接排到你们村子河里的。”
那妇人先是一惊而后大喜,但喜色未绽开就不太相信道,“不排我们河里,那难不成还能修管道架桥排大河里去?”
宴绯雪笑道,“要是大婶儿有更好的法子,那最好了。”
“乖乖,这得多少银子啊,这里最近的大河就有四十里地。”
得到宴绯雪的承诺,那妇人很高兴,邀请宴绯雪去他们家里做客。宴绯雪两人这会儿是没心情了,他笑着推辞,着急回家想对策。
修排水河道缺钱缺人,无疑对白微澜两人是一项艰巨难题。
十几万出头的银子加九万外债,本来开三个铜矿就紧吧着用,要是三个开完还没有收获,就全打水漂了。
白微澜骑在马背上,望着远处的山脉,光秃秃一片,那是被黑-火药炸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