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第3页)

这冰天雪地的,你到底有没有心,是不是要把人姑娘逼死你才满意。

燕椿也慌了神,他以为游银不会走远,天黑就会回来。

但游银才不会回去。

她也运气好,被宴绯雪两人在官道上碰见了。

风雪迷眼,游银娇小的背影瑟瑟缩缩又像是麻木中带着点倔强。

宴绯雪掀开车帘,喊了她一声。

游银不确定转身,结果看到宴绯雪就哭。

不知道这孩子,在冰天雪地里到底经历了怎样一番挣扎斗争。

此时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微微露出一点善意,她就能哭的像个孩子。

她和宴绯雪只见过两次面,但宴绯雪给她的印象很深刻很好。

外加上喜乐村的村民都念叨宴绯雪的好,而宴绯雪看她的眼神也透着怜悯。

在一个不熟的人身上,游银找到一丝安心的角落,一直被愤懑填满的心底,原来还夹着那么多亟待宣泄的委屈。

马车上暖和,宴绯雪把毛毯披在游银身上。

她穿的倒是新袄子,一看就是大伯母给她买的,头上的珠钗也是上品,只是有些老气。

都是以前宴绯雪给大伯母买的,但戴在游银身上,反而透着不受束缚的洒脱灵气。

游银就像是山间跳脱自在的小鸟,被人哄骗进了笼子,一心想要摘除她漂亮的羽毛,让她畏畏缩缩乖顺贤良。

燕椿这样狠心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确实不是游银的良人。

宴绯雪道,“你想回老家吗,河道融冰后,我可以安排人送你回去。”

游银哭得泣不成声,连连点头,而后又扑进宴绯雪怀里哭。

白微澜在一旁瞪了会儿又憋闷的扭头,最后低声咒骂燕椿害人精。

去年过年也因为他闹得吵架,今年也是不得安生。

燕椿这人在做事上灵活可靠,在处理家里关系上,不知道怎么这么差火。

一门心思钻研外物,倒是对自己亲密关系上的病根错节不去打理。

这也是病吧。

人都不是完美无缺的,只是看各自缺口能否嵌合包容,这两人显然不是契合的榫卯。

白微澜看着宴绯雪像哄孩子似的哄游银,还时不时拍打她后背。

他家晏晏又捡人啦。

白微澜捂脸遮住一脸烦心,他此时倒是能理解,放鹤以前对自己开始的那种敌意。

不过,他要做一个成熟的大人。

他是宴绯雪的男人,这点胸襟气量怎么能没有。

“你一直嘀嘀咕咕什么?”

宴绯雪见白微澜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游银,嘴角一直抽动像是忍住了许多话头似的。

游银红肿着眼睛,也望向白微澜。

白微澜一本严肃睁眼瞎说道,“骂燕椿呢,当初就觉得他这名字不好听,厌蠢。让人讨厌又蠢笨。”

白微澜只是一个借口,但游银顺着话头一直骂到了家。

果不其然,宴绯雪没有把人安顿在酒楼后院,而是带回家了。

游银来到宴绯雪家里一点都不拘束。这里嬉闹一片,她和放鹤格外对性子,两人每天都打闹玩的酣畅。

游银以前完全没滑过冰,此时玩雪嬉冰玩得不亦乐乎。

完全看不出燕椿对她的消极影响。

没两天,宴绯雪就听说燕椿跑去衙门报人口失踪了。

然后没一会儿,游银就被人找到在长琴巷子。

游银那会儿,正和放鹤谷雨谢敏之等人滑冰比赛。她学的很快,在冰上像鸟儿飞掠,洒下欢喜透亮的桑音。

如她名字一般,银铃干脆。

急急找来的燕椿就见到游银这般自由洒脱的样子。

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游银也是这般,一个姑娘骑在黑山猪上,爽朗朝他招手。

只一眼他就被吸引住了。甚至觉得阳光下,她脸上的雀斑都是如此可爱。

他好像被蒙在世俗的套子里被束缚多年,初见游银的瞬间,套子口神奇的裂开了一丝缝隙,吹进一丝山野自由清新的气息,钻入他麻木的胸腔,心脏开始噗通噗通跳动。

他在游银身上看到年幼时的欢畅心情。

漫山遍野中奔跑跳跃,整个山头都是他和他的黄牛。

但他又把人在世俗中弄丢了。

那丝从裂缝中钻入的芬芳,最终被积年的浊气吞没。

但好在,他真的知道错了。

燕椿失魂落魄的面容重新焕发亮意,一直紧紧盯着游银看。

游银察觉到他的视线,准备转身滑走,燕椿连忙不叠跑下冰面,一连摔了几个跟头扑在了游银面前。

要游银跟他回去。

燕椿满脸胡子拉茬儿,眼底乌青,神色憔悴显然看着没休息好。

外加上,此时狼狈的从石阶上滚下来,一身雪沫看着十分让人同情。

但游银只看一眼,说燕椿以前是一张小白脸嘴还甜,现在是又丑又可恶,看到就让人烦。

燕椿一直道歉说他真错了,说家里娘病重了要她回去看看。

游银这回才不信这个借口,一溜烟就滑跑了。

放鹤在后面追着游银跑,给她说别信燕椿的,就算病重也是燕椿气的,跟你可没关系。

几人嬉闹一番,回去的时候燕椿还站在门口等着。

游银看都没看他,就走进大门里。燕椿准备拉她手,一旁谢敏之拦住他,说宴绯雪说了完全尊重游银的意见。

换句话说,游银不想见燕椿,这个家门也不欢迎他来。

燕椿一直苦苦求游银回去看他娘一眼,还说自己真的错,以后完全听游银的。

说这两天找不到她,他两天没合眼在村里村外找。

放鹤听的烦了,和谢敏之两人砰的一声就把大门合上。

放鹤还叮嘱游银,迟来的深情比狗贱。

狗改不了吃屎,男人改不了本性。

谢敏之不高兴,说放鹤一竿子打死满船人,你才十四岁,知道什么男人本性。

说的你好像在男人身上吃过很多亏似的。

放鹤怒骂谢敏之笨,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踩过的坑,只有蠢笨的人不信邪,非要自己去走。

游银倒是说对燕椿没感情了,只是大伯母带她极好,要是真气出病了怎么办。

她还是想要回去看一眼。

放鹤也有点担心,毕竟大伯母这心病,估计真只能看到游银才踏实。

不过没等几人做决定,宴绯雪就坐着马车回来了。

大伯母确实被气出病了。

但是知道游银在宴绯雪这里又好了些。

还要宴绯雪给游银带话,说她们没缘分做婆媳,在她家这段日子受苦受委屈了。

还托宴绯雪给游银一个钱袋子。

大伯母也想通了,与其两人这样绑在一起闹得家宅不宁,游银整日受委屈,还不如让游银回去。

游银一听内心五味杂陈。

其实她最开始没有跑回老家,有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觉得这个婆婆好。

她没有娘,在大伯母身上,她好像找到了有娘是什么感觉。

宴绯雪安慰她,就当是下山做了一场梦,体验了辛酸苦辣,等到开春,就可以飞回原来的林子了。

时间一晃而逝,转眼到了正月十五。

河面已经逐渐解冻,到处飘浮着碎冰。

城里百姓都说去年冬天,是一辈子见过最冷的一年。

过几天就打算送游银坐船回老家了,不过还是留她在这里过十五。

在宴绯雪家里住半个月,游银和他们朝夕相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

这番离别可能是最后一面,游银虽然大大咧咧,但是感情很丰富,这几天郁郁寡寡有些舍不得。

不过,到十五那天晚上,众人玩的都很开心。

半夜的时候,一个个都起来不睡觉,偷偷摸摸的跑出去玩了。

等宴绯雪两人早上起来,发现自家大门口挂了好多灯笼。灯笼上的题字都是各个府上的记号。

这几人半夜不睡觉,把长琴巷子的灯笼全都偷过来了。

路过的邻居不仅不生气,还祝福宴绯雪两人心想事成三年抱俩。

两人没出十五之前应酬颇多,基本也没管家里孩子们,这一忽视,孩子们自己有报复的法子。

把长琴巷子的灯笼都偷来挂他们家大门口上,害得周围邻里都以为宴绯雪两人要孩子不得,纷纷宽慰他安心。

就连时莺都打趣说,宴绯雪看着不像是不能生的,白微澜看着也是能生的。

真是煞费孩子们一片苦心,造谣你们两人不能生。

在遥山县,十五晚上有偷灯笼的习俗。

一般都是求子心切苦苦不得的百姓,就会去偷家里有孩子的灯笼。然后把这灯笼挂自己门口,沾沾别家的福气。

事关男人尊严,白微澜把孩子罚站在门口,一溜站了四个,

路过的邻里见状纷纷安慰孩子,男人就是死要面子,孩子们可遭罪了。

这是越抹越黑,最后白微澜抱着宴绯雪委屈。

宴绯雪笑道,我肚子没动静,旁人应该怀疑我吧,你委屈什么。

好地不出庄稼,旁人只会说不能干啊。

十五过了没两天,就要送游银走了。

不过最后送走的,不是游银而是谢敏之。

谢敏之被京城找来的家人绑了回去,临走抱着顾凛柏的腿说快救他,他还不想成亲。

不过来人倒是宽慰谢敏之,说老爷已经想通了,不逼他祸害旁人,丢去大哥的军营去历练一番。

谢敏之原本还哭天喊地的,一听去军营当场就安静了。

他十分郑重其事的对放鹤放狠话道,三年河东三年河西,莫欺少年弱。

约定两人三年后再比武,一定打败放鹤。

信誓旦旦道,到时把放鹤打的满地找牙,打的落花流水尿裤子。

谢敏之狠话一放完,就有点后悔了。

果然,放鹤当场又狠狠打了他一顿,就该上船再吼的。

游银没走成,转而去了喜乐村。

因为那边有一批荔枝苗出了问题,出现枝干脱水干枯的迹象。

宴绯雪帮她颇多,她此时自然也要帮宴绯雪照顾好荔枝苗。

宴绯雪说也会派人去外地找师傅,争取尽快接替游银。

谢敏之、游银走了没两日,顾凛柏也要动身去闻登州了。

同时,他还叫白微澜两人也跟着赶去闻登州。

他秘密接到来信,朝廷同意白微澜的开铜法子,官督民办。

想必过不了多久,全国的富商都会经过遥山县,涌入闻登州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