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第2页)
但,就是这丝清明,让他更加惊疑自己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了。
耳边箫声是如此熟悉,往事像雪花飞舞,无垠的雪茫中,他像是被抛弃一人,又像是还被眷念着。
白微澜闭眼定了会儿。
半晌,拉着宴绯雪手,低声道,“我们回去吧,雪夜风大。”
宴绯雪点头,知白微澜心中已有定论。
回到房中,白微澜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宴绯雪牵挂他神色,想开口解释,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以前忽视的细枝末节此刻全部涌现,外加他娘的事情时隔久远,此时一个模糊的揣测,他都不敢正视。
这是对他娘清誉的亵渎。
宴绯雪知道他心中所想,抚摸他鬓角,“去洗个澡吧,不用着急给我解释,我知道你现在脑子很乱。”
白微澜握着宴绯雪的手点头,而后亲了亲宴绯雪的嘴角就去盥洗室了。
这一去就三刻钟,半夜鸡鸣逐渐热闹,人的心思也越发浮躁难以入眠。
宴绯雪半躺在枕头上,神色担忧不止,最后还是起身,走近盥洗室。
只见一条赤白精壮的背脊拱出水面,脑袋沉在水底,一头绸缎黑亮的青丝盘在脖子上。
显然主人头绪还是很乱。
宴绯雪搬着一旁小马凳,拿起一旁的瓜瓢,慢慢往干燥的背脊上浇热水。
背后暖流袭来,白微澜才觉得原来寒意遍布,他扬起脑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就见宴绯雪静静望着他。
“怎么还没睡?”
“没人给我暖被窝,睡不着。”
白微澜心口融融,结实的手臂拦住宴绯雪腰身,凑近仰头亲他额头,“晏晏真好。”
宴绯雪面色浅笑,扯龙门架上的浴巾给白微澜擦头发。
白微澜靠在池子边上,宴绯雪手里轻柔的动作,让他忍不住舒服的闭上眼睛。
半晌,他从池子起身。
“要晏晏给我擦身子。”
“自然。”
宴绯雪没擦几下,白微澜就把他抱起,而后咬了他鼻尖一口。
带着十足的惩罚与不满的意味。
宴绯雪窝在他怀里,目光清凌凌的望着他,“想通了?”
“嗯。”
“你说你该不该罚,一直瞒着我不说。”
白微澜说着出了盥洗室,把宴绯雪放在床上。没待宴绯雪翻身进被窝,一巴掌落在了他屁股上。
宴绯雪一懵,而后神色复杂的望向白微澜。
白微澜打完后,把人像是裹蚕蛹一样裹在被子里,叹气道,“感情这个家里,就我一个傻子呗。”
宴绯雪决定先不计较白微澜刚刚的动作,他道,“那你和顾凛柏到底谁大”
这无疑关乎白微澜娘的过往。
但好像再说谁大都没有意义。
白微澜摇头,“我不知道。”
“那首曲子,我娘以前总喜欢在荷塘边吹奏,她去世后,我就再没听见过。”
所以之前猛然听见才会恍然错乱,像是听见他娘在吹奏,泪意阑珊才不知。
白微澜娘去世后,箫声也消失了,人在这世上的痕迹也逐渐淡去。年少的他也试着模仿吹奏,虽然他过目不忘,但总不成曲调。
他那时没少被府里的丫鬟下人背后嘲笑;
说他娘只要清醒就在这里吹,也没盼来家主回心转意的宠爱,现在一个不受宠的儿子也想学他娘争宠。
白微澜年幼丧母,人微言轻,连个丫鬟都敢欺负他。
不过好在府里的奶娘会护着他,告诉他那曲子叫长相思,是他娘自己写的曲谱。
只是他娘临死前,已经把府里一切有关她的东西都烧毁了。
她对这个白府恨的决绝,却又对儿子百般疼爱,只是脑子不清楚,多数疯疯癫癫吹着箫声。
那箫声已经刻在年幼白微澜的骨子里,以至于刚才听见箫声,才不受控的失态。
白微澜回忆往事,虽然确信了,但出口的语气还有些犹疑,他喃喃道,“原来我还有个……兄弟。”
宴绯雪贴着他侧鬓仰头望道,“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兄弟。”
白微澜低头笑道,“那我下辈子,是不是可以不用赚钱了?”
宴绯雪道,“那我们一起做梦可能更快点。”
白微澜叹息道,“我现在就像在做梦一样。”
宴绯雪哼了声,“那你刚刚打我屁股怎么算。”
“晏晏好霸道不讲理,这样算起来,你踩我的还少吗?”白微澜说着,指着自己胸口、腰腹,手还往下指了指。
第二天,一切如常。
昨晚的箫声仿佛只是一个团圆的美梦。
只是,白微澜没忍住时不时瞧上顾凛柏一眼,而后又忍不住摸自己脸。
宴绯雪一旁逗笑他,适时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扇铜镜。
白微澜嗔他一眼,而后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煞有其事道,“我还是更好看点。”
一旁顾凛柏剥着鸡蛋的手一顿,目不斜视继续喂给小栗儿吃。
三人都默契的没提这事情,相处还是如往常,只是白微澜明显对顾凛柏好了不少。
具体表现在,白微澜现在会主动把小栗儿,往顾凛柏怀里塞了。
这无疑于一个凶兽把自己的崽,叼给它信任的同类呵护。
早上吃完早饭,两人要回村祭祖。
现在路上还结冰,两人没带孩子们回村里,把他们一群人留在家里扫雪。
两人去祭拜燕回他爹娘衣冠冢的时候,碰见了大伯母。
大过年本该热闹呵呵喜庆的,但大伯母面色愁容,直爽的性子也愁肠百结。
宴绯雪一问,原来是燕椿和游银又因为一点小事争吵起来。
燕椿再不体贴,过年还是要接游银回来的。结果到喜乐村,发现游银根本就不想跟他回来,当着一众人的面说他们两个没关系了。
燕椿气急败坏,被当众
他当即也放狠话说游银不要后悔,然后就一个人回来了。
可一个人回来后,大伯母气的要自己去喜乐村接游银回来。山路结冰都不好走,燕椿只得给大伯母保证,自己再去一次。
后面燕椿好说歹说把游银劝住了,服软说自己不对,还说看在他娘的面上回家过年。
游银犹疑,喜乐村的妇人说这就是男人服软认错了,什么看在娘的面上,都是男人自己要接她回去过年的借口。
还说燕椿是在乎她的,叫她回去过个热闹团圆年。
游银见燕椿态度和和气气的,嘴巴又乖的哄人开心;她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性子再烈,在过年团圆的时候也会脆弱无助。
于是也就跟着回遥山村了。
哪知道和气没两天,除夕年夜饭的时候又吵起来了。
原因是因为,遥山村的风俗是新妇头一次在婆家的除夕团圆饭上,要跪在祖宗神位下给公婆敬茶。
游银觉得自己在这边还没成亲,凭什么就要她跪。
这件事燕椿还没来得及发作,大伯母就拦住了两人,还数落燕椿的不是。
两人的剑拔弩张,就这么被大伯母压了回去。
吃完年夜饭,家家户户串门走动,村里人都跑来看游银热闹;听见游银喊大伯母干娘,纷纷说可不兴瞎喊,这辈分不就乱来了。
游银又开口喊大伯母冬青,这下村子里的妇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燕椿就把游银拉进屋里,呵斥她为什么现在开始死脑筋较劲,非要旁人看他家笑话吗。
游银什么都不说,非要和燕椿对着来。
她就是不要顺着燕椿的意。越是孤立无援,她就越执拗坚持,好像就显得自己不好欺负。
即使人生地不熟,你燕椿也休想摆弄我。
燕椿态度不好,游银执拗,两者恶性循环,两人一碰到就是针尖对麦芒,那有什么新婚燕尔小夫妻的甜蜜。
大伯母愁的睡不着觉,一切都像陷入矛盾的死胡同。
宴绯雪听完,给大伯母说,开年干脆和游银一起去喜乐村种荔枝,这样让燕椿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同时也是让游银安心,觉得不是一家都在欺负她。而且,大伯母一起过去,遥山村这边难听的闲话就少很多。
至于燕椿,宴绯雪说大伯母也不要一直说他了。也不要一直劝他对游银好。
游银不是非他不可的,强扭的瓜不甜。只有燕椿自己意识到他的问题,他和游银之间的疙瘩才有头绪解开。
下山的路上,宴绯雪碰见了来接大伯母的燕椿。
平地上都结冰不好走路,更何况积雪的山路了。燕椿来接大伯母说明还是有孝心的。
燕椿看到宴绯雪也有些不好意思,最近和游银的事情肯定闹得沸沸扬扬,宴绯雪想必也知道。
燕椿准备如无其事笑着打招呼,宴绯雪在他印象里也不是多管闲事的。
他这样想着,就见宴绯雪面色淡淡笑道:
“你平时在酒楼里对小青他们都和颜悦色,有什么重活都帮忙搭把手,楼里的哥儿都你的评价都是耐心好脾气,怎么就对游银一点包容耐心都没有?”
燕椿沉默有些无措,不知道如何开口。
宴绯雪却看透他所想的,“你是把游银看做你的人了,所以觉得她一切都要听你的,要把她调-教成你喜欢满意的样子。”
“但是游银的性子,你不喜欢的点自是有人欣赏,她也没必要在你这里受磨锉。”
“她的性子我也看出来,和我们这里的姑娘可不同,她受不了了,不喜欢了,就真的不要你了。”
“你也不要想着你们已经是夫妻了,男方不和离女方就没办法,你们还没成亲。”
“我听林长水说,喜乐村的好些汉子都中意游银,你说游银会不会继续受你的厌弃?”
燕椿面色顿时有些慌乱,他目光闪烁嘴角抽动的望着宴绯雪,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白微澜哼了声道,“有能力的男人不是苛责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而是有能力护着他们随心所欲的活着。”
“你要是不喜欢游银,你们也别纠缠折磨了。这姑娘性子,我看很对喜乐村那群人的脾性。”
两人说完,就下山了。
燕椿在原地站了半晌,才慢慢挪动回家。
大伯母见他这样,显然是把宴绯雪两人说的话听进去了。
她面色一扫愁云,高兴道,“游银这次能回来过年,说明还念着你,你今后可要好好对游银。”
燕椿呐呐道,“我刚刚把她赶走了。”
大伯母一听两眼一黑,直直朝山下路边栽去。
过年期间闹得鸡飞狗跳,大伯母醒来就抓着燕椿咬牙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