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旧(第3页)
白微澜想想道,“你叫姥姥合适一些。”
放鹤两人面色也期待,早就想见见娟姨了。对这个在背后关心他们三年的陌生亲戚都很好奇。
放鹤顿时拖着谷雨就往家里冲,不过被白微澜喊住了。
小栗儿还好,这两个孩子一身灰头土脸浑身汗臭味,一看就是在外面打架的。
白微澜朝梧桐树下的河巷子道,“先去洗洗。”
不过几人刚说完话,朱红大门里就冲出来两只大黄狗,摇着尾巴呜咽呜咽的绕着几人转。
两只狗太热情,放鹤却没心情陪它们玩。
三个孩子都想快点把自己洗干净回家见娟娘。
放鹤和谷雨还要相互用手擦背后的泥灰。两只狗见状狗爪子也刨两人后背,严重阻扰了几人回家迫切的心情。
放鹤喝止无用,胡乱洗完了,嘴角一咧,把大黄狗用力一推,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掉河道里了。
然后拔腿飞快的朝家里跑去。
“哟,这落水狗追来了。”白微澜后面跟着道。
他慢悠悠的背着小栗儿,见两只大黄狗追着孩子进了大门。阳光树荫下撒了一路水迹和梅花狗爪印。
孩子们兴冲冲跑到内院正厅,一个看着三十多岁的美妇,身着墨青色银线刺绣鹤氅,蔻丹艳丽的手指正捏着白子,轻轻按在了棋盘上。
放鹤和谷雨冲进门口的动作一顿,脚尖抵着了门槛,差点弯腰摔滚了进去。
“娟,娟姨?”
放鹤和谷雨都惊讶了,谷雨小声道,“这不是元宵节那日的客人?”
两人说话间,娟姨淡雅回头,一旁宴绯雪终于歇了口气。
娟娘回头道,“教你的东西全忘记了。”
宴绯雪笑笑没说话,就静静看着娟娘演戏。
拉着他喝十回酒都没拉过一次对弈,都是臭棋篓子,这回非要在孩子们面前树形象。
“娟姨娟姨,我是小栗儿!”
沉默的片刻被赶来的小栗儿打断,那花一般的小脸,粉红的牙根儿和稚嫩的白乳牙笑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抱他。
娟娘立马走近,抱起招手要抱抱的小栗儿。
白微澜一把从背后把孩子提溜起来,“喊姥姥。”
小栗儿上了几天学后脑子逻辑更强了。他振振有词鼓着脸颊道,“村子里的姥姥头发都白了,娟姨看着只比爹爹大几岁,我喊姥姥喊不出口。”
这话说的娟娘笑容更盛,“什么姥姥,我就爱听,叫姨姨。”
三个孩子齐声喊的亲热劲儿,要把娟娘眼尾的褶子笑出来了。
她蹲下摸摸小栗儿奶呼呼的脸颊,然后看着一旁拘束又兴奋的放鹤和谷雨,“你们两个小子,倒是长得很有灵气。”
放鹤笑嘿嘿道,“原来我和娟姨早就见过面啊,真是缘分。”
谷雨也点头,那种亲切好感又多了几分。
卖东西的元宵,娟娘走的时候,还夸他算账夸,脑子灵活。
“快过来看看,娟姨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娟娘热情的招呼,只见桌子上摆着三个多宝阁,里面小格子打开着,装满了珍珠贝壳、珊瑚玛瑙之类。
这些品相成色看着不比苏不渝那盒子里的差,还多很多其他珍玩。
放鹤曾经因为苏不渝的贝壳让小栗儿和苏不渝闹不愉快,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不是记恨苏不渝,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和懊恼自己。
这些他没给任何人说,但此时看到这些珠宝,他心里那些东西好像释然了。
不是珍宝可贵,而是他也一直被视作珍宝。
以前他也把自己定位一个仆从,最开始喊宴绯雪为主子。但他嫉妒谷雨喊燕哥哥,也尝试跟着喊,宴绯雪没有反驳。
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近,最后变成了家人。
放鹤转头委屈的给宴绯雪告状,“今天那个秦胖子,说我们是宴哥哥养的忠心狗,还说我们不是小栗儿的哥哥,说是故意培养的长随家仆。”
正在清理棋盘的宴绯雪,手里清脆的棋子碰撞声停了。他擡头看过去,“我明天就和你去学院。”
放鹤嘿嘿一笑,“不用,我们一班人把秦敦围着打了一顿。”
“谷雨这回可厉害了,竟然带头拿起门杠保护同学,其他人见状才一起打秦胖子的。”
小栗儿也捏着胖手窝的拳头道,“打的鼻青脸肿,最后还提前下学带家丁赌我们,但都被阿文叔打趴下了。”
娟娘道,“又是那个秦家王八羔子。打的活该!”
娟娘一时脱口而出,有些尴尬的想挽回,就见那三个孩子重重点头,附和道,“就王八羔子!”
娟娘笑的开怀,又说孩子不能跟着她说脏话。
不过笑回神后,她拿着手指抚平眼尾痕迹,回神看宴绯雪两人,“这事儿,秦家……”
当着孩子们面,娟娘有些欲言又止。孩子们的世界应该是一往无前的。
但是放鹤已经皱眉道,“那王八羔子,还威胁不给我们酒楼供茶酒。这有没有影响啊。”
谷雨此时也有些后悔了,要是忍着,现在也就没这些担心了。
宴绯雪道,“这些事儿,交给你们澜哥,你们只要做你们觉得对的事情就好了。”
“而且,你们很厉害,竟然带着一班人打了秦敦。”
宴绯雪听见秦敦挑拨离间说孩子们身份,心里不爽。此时听见秦敦被打的鼻青脸肿,面上笑意都深了几分。
放鹤却还是很担心,他看向白微澜,“真的没影响吗?”
白微澜道,“没影响,他今年的茶引批文应该在十月失效,此时正想着如何从来镜明手里拿到批文,再去快马加鞭赶去京城换茶引,拿到茶引后又得抓紧时间去来凤州拿茶。”
“现在已经是五月了,这中间来回折腾,时间够呛。”
“况且,往常是他茶叶专卖,今年这势头,他也心里忐忑,夹着尾巴做人。”
白微澜手里抛起一颗白子,吊儿郎当又漫不经心道,“秦家其实也不难整垮。”
厅内几人听白微澜这么说,都松了口气。
孩子们围着娟娘说自己上学趣事,还说自己又多了一位亲人,如何开心之类的。
厅内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秦家大厅却是茶杯砸了一地,水渍还见在了秦敦红肿的眼眶上。
“老爷,你可得给敦儿做主啊,养这么大,您可从来都没让他受这份委屈啊。”
来回踱步的秦不著背在后背的手上,十指都戴着翡翠玛瑙扳指、金戒指。与大肚便便的身形不同,他脸瘦,从侧脸看去像是一只肚子吃撑的老鼠。
“爹,孩儿都被人骑着脸欺负,您还犹豫什么啊。要是让人都觉得我秦家好欺负,今后人人都敢对我拳打脚踢,我不要去上学了。”
“混账!”
秦不著扭头凶眼,吓的一旁秦敦像个肉山抖了抖。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个节骨眼儿上,你给我好生憋着。别到处惹是生非!”
“林家咱们怕什么,不是还有孙家舅舅吗,白家一个乡里来的,还把咱家不要的酒楼当宝贝,有什么可怕的啊。”
秦不著嘴角翘着的胡须抖了抖,闭眼忍住怒气,他道,“孙家现在也缩着头老实样,时刻提防李家,哪有余力管我们。”
“以白微澜和县衙的关系,要卡住官府批文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他要是有心抢我们茶酒专卖,我们秦家拿什么斗!”
“秦老弟,发这么大火气是做什么。”
从外传来的笑声,带着点阴柔毒辣。秦不著回头,只见一个白月衣衫玉骨扇子的中年男人。
“原来是孙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秦不著立马使眼色叫母子退下,然后下人弯腰屈膝打扫地上污渍,又三五个丫鬟鱼贯而入,茶水点心水果上了好几样。
孙梓沃却在这里摆起了架势,摆手道,“我可不是来吃茶的。”
秦家少爷被打,不一会儿就在各家传遍了。
孙梓沃道,“这口气,咱这小外甥可不能受!”
秦不著看着他没说话,合着眼睑低头抿茶,“孙兄有什么办法?”
孙梓沃咻地收拢玉骨扇,目光如炬道,“赵家在的时候咱们两家夹着尾巴倒是能分一杯羹,可现在情势逼的要砸我们饭碗了。”
“能有什么办法,来镜明油盐不进。”
孙梓沃笑道,“他来镜明油盐不进?我看是和李家白家打的火热!”
“他遥山县县令不接受我们的供奉,咱们令投明主。”
这话说的轻松,秦不著每回去来凤州山场取茶叶,想巴结走门路,人家看是遥山县的,看都不看。
秦不著苦着眉头道,“孙兄一向主意多,小弟自然听你的。但是有哪路神仙会开庙门让我们上贡?”
孙梓沃眼睛一眯,神秘道,“这回来的神仙说出来吓死你。要是咱们巴结上了,今后来凤州都横着走。”
这说的秦不著越发好奇了,扭着肥胖的身子望着孙梓沃。
只见人喝了口茶,一脸算计道,“闻登州货币大乱物价飞涨,还有百姓越过封禁线,这兴龙之地乱起来了。”
“朝廷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小道消息,据说上面派了奕王世子前来平乱兴州。到时候必定要路过咱们这地界。”
“可,咱们也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啊。”
孙梓沃看了他一眼,“这种出身就是天潢贵胄的,自然看不上普通金银珠宝,但要是咱们救了他的命呢?”
秦不著吓了一跳,嘴皮子抖了抖,脑子转的飞快,“想要救人于水火,就要先把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咱们这地界往上几十年可是匪患无数,朝廷派兵剿匪……现在匪患死灰复燃……”
秦不著顿时眼睛瞪的圆睁,满是惊慌和不可置信。
“秦老弟果然聪明,不愧是发大财的。”
秦不著眼皮控不住的颤动,退缩道,“非要这么铤而走险?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孙梓沃重重把茶杯放桌子上,哐当一声吓的秦不著后仰。
孙梓沃不紧不慢掏出巾帕擦拭手指上的茶水,开口道,“秦老弟,你觉得我们两家一成不变,还有活路吗?我们已经是囚笼困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他见秦不著犹豫,阴柔的笑道,“你以为白微澜会放过你家吗?你不如问问我那外甥在学院里,是怎么欺负他家三个孩子的。”
“后无退路啦,咱们只有往前走。”
“秦家可是靠着批文发财,这财路还是太过单薄了,白家轻轻一捏就断了。”
孙梓沃见秦不著拧眉陷入沉默中,悠悠喝着茶水,慢慢道,“白家酒楼还有半个月就要开业了。”
秦不著擡头看他,毫不在意道,“一个酒楼而已,能赚什么钱?”
孙梓沃哼了一声,“如果,酒楼连着百姓口袋里的钱袋子,关系到自己钱取不取的出来,你说百姓会不会费劲儿心思想把酒楼生意捧起来。”
1季羡林
2《数术记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