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镜明听到了(第3页)
放鹤心里也不安,但更多的是激动兴奋,见谷雨和小栗儿都有些忧虑,他便上前问了那几个孩子关于学院的事情。
那几个孩子罩衫大喇喇的敞着,腰带系的松松垮垮,听放鹤问学院的事情,都说好玩的很。
只要上午上两个时辰就放学了,学院里的先生也不管,就是换个地方玩。
摸清底细后的孩子们此时面对白微澜,反驳的有理有据。
白微澜听后夸了一顿放鹤,“不错,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而是自己去求证。”
放鹤得意洋洋的嘿嘿笑。
第三天,孩子们都醒的很早,入学第一天都有些兴奋。
看着自己崭新漂亮的小褡裢里空空荡荡,非要把装在木匣子里的笔墨纸砚装入褡裢里。
本来木匣子放马车上一起带去学院就好了,但是三个孩子非要自己走去。
经过外院的时候见阿文头上有伤,小栗儿担忧喊道,“阿文叔,你头上怎么了?”
正在劈柴的阿文立马道,“小少爷我没事没事,不小心磕的。”
小栗儿唔了声,“那你多注意呀。”
阿文连忙点头,余光也不敢瞧白微澜。
白微澜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淡淡道,“见人把腰背挺直。”
习惯点头哈腰的阿文,下意识弯的更厉害了。等白微澜走后,一旁王婆提醒阿文,“白爷是叫你挺直腰板。”
“啊?”
阿文的年纪和王婆儿子差不多大,她此时也不免提醒阿文,“这家主人是难得的好,白爷虽然严厉,但确是把你往好里掰的。”
一边,孩子们出了门,一路蹦蹦跳跳的,捡了好些梧桐叶子放手心里,像鸟儿清晨枝头啼鸣,对上学充满兴趣。
谷雨和放鹤的褡裢都是挂他们自己肩膀上的,小栗儿的就只能搭白微澜身上了。
三岁孩子的粉色褡裢挂白微澜肩膀上显得格外滑稽,路人都忍不住瞧上一眼。刚好白微澜今天穿的是墨青色,像是青苔上开了一朵小粉花似的。
路过衙门的时候,喧闹的动静引的两人侧头看去。
只见很多百姓聚集在门口,手里拿着文书票据类似的东西,嘴里喊着青天老爷为民做主。
昨天,来镜明还上门找白微澜,白微澜肯定知道什么事情,宴绯雪道,“他们这是干什么?”
“赵家不是垮了嘛,名下很多当铺全部查封,原本的活当成了死当。还有很多百姓把银钱存赵家当铺里,这下不仅息钱拿不到,就连本金都取不回来了。”
此时一百姓大声嚷嚷道,“什么好青天,衙门查封了赵家,就该承担赵家给我们的损失!”
“对对对,我看八成是衙门独吞贪污了!”
一时间好青天又变成了大贪官。
宴绯雪道,“这赵家债台高筑,一倒台,名下的金银玉器和田铺都不够债主们回本的吧。”
赵家要被官府查封的时候,消息还没大范围走漏,只城里商号老板们知道,一夜之间拿着拮据讨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来镜明也没办法阻止,只能安排书吏核查检验,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最后查封的赵家,根本没几个银子落进衙门里,虽然少,但两千多的银子却对衙门不可或缺。
后知后觉消息闭塞的百姓知道了,纷纷跑去赵家当铺,结果早就被查封了。
这几天都在衙门门口要来镜明给他们做主。
当铺钱庄这种私营本就是依托家族底蕴,所以信誉口碑以及家族资产尤其重要。
谁都没想到之前局势大好的百年赵家,说倒就倒,百姓钱都来不及取出来。
这时候还有百姓说,之前传闻来县令派衙门拿箱子去当铺装银子,可不就是贪官吗。
这说的是来镜明依计,把贴封条的箱子抵押当铺的事情。这里事情原委只几家商号知道,里面的实情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告知百姓。
所以来镜明当初能同意这个计策,完全是不计较个人得失荣辱,只想整治市面物价垄断的作风。
此时以讹传讹,说来镜明贪污,顿时群情愤慨把拦着的衙役都推趔趄了。
宴绯雪见状道,“来镜明之前着急找你,就是商议这个事情吧。”
白微澜点头,“要是来镜明严厉执法,这些百姓少不了一个扰乱公署袭击差役的罪名,拖进衙门打个二十大板,看谁还敢闹事。”
“本来这事儿,赵家垮了就是垮了,关衙门什么事情。按照大历条例,查封所得,用于衙门开支周转,以及承担州府各级衙门的公务应酬开销。
同时还得备一点银子留银库里,保不齐,哪日朝廷突然向
宴绯雪两人说话的空隙,前面三个孩子已经连路搭上好几个学生了。那些学生对三岁娃娃上学都十分好奇。
宴绯雪一边注意孩子们情况,一边想着这民愤,要是他该如何平息。
这时候,尤其要注意百姓口风的转变,要是从赵家讨债转为官府贪污可就有些棘手了。
即使来镜明公开细节也无济于事,已经失去百姓信任,百姓也不会信。
有时候当好官和做生意也很类似,都是威信和口碑。
但来镜明这次无疑陷入两难。
把查封的银两兑换给百姓,这无疑坐实了百姓口中的贪官污吏。
而来镜明的性格不但不会重罚,还会忧心百姓疾苦,即使落得一身脏水,只要百姓利益没受损就无愧于心。
但是人性这东西很难拿捏平衡,在百姓心里,来镜明这退了一大步,就是他们反贪的重要进步。百姓里难免有人借机煽风点火,今后来镜明更加不好治理本县。
要是强势作风,不管不顾,之前来镜明在百姓口中的草鞋青天口碑瞬间瓦解,也失信于民。
宴绯雪感叹道,“来镜明这不好办啊。”
之前给当铺的箱子无疑成了攻讦的突破口。
但很多事情,都怨不得旁人。
来镜明没想到计策的负面影响,只能说是没经验过于稚嫩和冲动。
宴绯雪道,“你就没办法帮下他吗?”
白微澜道,“来镜明准备把查封的东西折算成银子,兑换百姓的票据。但是被我出言劝住了。”
“果然是他的作风。”
白微澜道,“眼前百姓虽然愤慨,但放任不管也不敢闹事。历任县令衙门留给百姓的阴影可没那么容易清除。民始终是斗不过官的。
况且,这事儿,真有点挑软柿子捏了,赵家欠的债找官府要,真是给他们胆子了。”
白微澜说完,补充道,“以上是我个人私下言论,不代表我建议的方针措施。”
“要是给来镜明这样说,他才不会听,只能找个正当利于民生大计的理由。”
“不过,我也不是空xue来风。”
“翻开遥山县县志水文灾情档案,上数四百年前,平均每十年一次洪涝,江河倒灌冲毁良田。”
“后来本朝因为保护闻登州的龙脉,兴修水利疏通江河道,沿线的州府乡县都大受裨益,遥山县的灾情也变成了二十年一次。”
“而今年,恰好是靠近灾情年份的。就说一开春连续暴雨山体滑坡,这征兆怎么都不吉利。从人为原因来说,遥山县历任父母官不作为,河道堵塞以前很多河道湖泊废弃了。这一发大水,那就是洪荒遍野。”
“之前和来镜明去抓张石林,那些赌博窝点就是在芦苇废弃的湖泊里。”
“所以,我劝来镜明先捏着手里的银子,今后万一灾情严重,也指望不上朝廷拖拉数月后的拨款赈灾。和自己当家做主一样,手头要有点余钱是一个道理。”
宴绯雪点头,目前不说这债主不是衙门,就算是的,也不能因为眼前小波折,就动用极有可能用于赈灾的银两。
不过,白微澜今后要开钱庄,有了赵家这样百年家族倒塌的例子在前,他事业要是做起来,岂不是难于登天?
“这对你的打算是不是影响很大?百姓估计都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另愿自己手里捏着银子,都不愿放钱庄拿息钱了。”
“是的,不过嘛,你男人有的是法子。”
宴绯雪看着白微澜得意翘着的嘴角,眼里流露出自己都未察觉的,亮晶晶的期待。
两人说着话,难免走的慢些。
不一会儿,放鹤已经冲回来催促他们走快些。
两人擡头一看,已经到学院山脚下了。
说是山到不如说是山包包,山脚下是一条河道,山梯子落于参天樟树下,一共九九八十一道。
学院大门,据说是从兴龙之地旁边的湖泊里捞出来的巨石,上面龙飞凤舞雕刻着“阅林学院”。
清晨樟树掩映的山梯里,露水湿气中还飘着浓郁的香樟清香味。路上除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脑袋上空还听见很多成片成片的鸟鸣。
此时正是上学高峰期,山梯上弓着大大小小的孩子爬的气喘吁吁的。
没一会儿,只见半山坡的孩子们,把肩膀上的褡裢或者包袱都顶在脑袋上。
咻地,一阵疾驰一口气冲到了山门口。
放鹤疑惑道,“他们这是做啥?”
白微澜望着熟悉的场面,笃定道,“要迟到了呗。”
但是,等他们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为时已晚。
只听头顶上空突然鸟鸣大盛,下意识寻声望去,却只见茂密蔽日的树叶,疑惑片刻间,一粒粒白色液体从天而降。
等他们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头顶已经遭到了临幸。
一旁头顶褡裢的学生们见他们中招,哈哈哈大笑而过。
一人见他们脸色复杂,笑着开口道,“这香樟山梯也叫天屎大道,一不小心就会中招。”
“嘿嘿,这些都是鸟儿师兄师姐们的问候礼哦。”
白微澜仔细一看,石阶上白色斑点砸的一片片的。
他不看孩子们的脑袋,但是无法忽视自己头皮上的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