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林上门

云林上门

第二天,日光柔和。

窗户上的喜字映得熠熠生辉,一室静谧,莲花盏上的大红喜烛燃烧殆尽,鲜红的汁液已经凝固溢出了盘底。

大红锦被里还躺着一个人,青丝散了一团又柔软乏力的垂在床沿上。红被边缘露出的圆润光洁的肩头,像是被狗咬了,痕迹遍布。

宴绯雪只觉得浑身懒散,像是四肢关节被拆散了,整个人提不起一点力气,毫无知觉。

他想睁开眼,但是眼皮太沉重,最后只无力的细细颤抖着浓密的睫毛。他想擡起手掀开身上过重的被褥,但手指不听使唤,被褥像似有千斤重。

身体失去了控制,意识像是被包裹在温水中,暖洋洋的轻飘飘的,但又逐渐溺毙难以呼吸。

惊惶,瞬间从心底涌起。像是逃避恶梦似的,宴绯雪皱着眉头用力咬了咬舌尖,朦胧的意识瞬间散去,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喘了口气,入眼是陌生的房间。宴绯雪眼神怔愣了片刻,扫了眼喜烛才意识到这是新房。

他准备掀开被子,却发现自己不着一物,身上皮肤似雪里遍地开花,惨不忍睹。

想起昨晚白微澜的动静,气不打一出来,关键是他现在手脚无力,起都起不来。

宴绯雪心底把白微澜骂了八百遍畜牲,最后挣扎无果后,只能闭着眼等人来。

手脚酸软的厉害,他像是一只被剥了虾壳的虾子,被蒸的透红包裹在荷叶里。

不过没等片刻,旁边门有动静了。

嘎吱一声,跨过门槛,脚步轻轻,但尽落在宴绯雪的耳膜里。

一室安谧中,只听熟悉的声音嘀咕一句,“怎么还没醒。”

“难道是鬼压床了?”

可不是鬼压床,他是被白微澜这只饿死鬼压了一夜。

宴绯雪要气笑了,顿时睁开眼目带冷光。

“白微澜……”

可开口沙哑软绵绵的,有气无力根本发泄不了宴绯雪心中的气恼。

与宴绯雪的瘫痪不同,白微澜见宴绯雪醒来,他两眼放光,嗓音轻快还带着喜悦,“媳妇儿,你醒啦。”

“滚。”

白微澜摸摸鼻尖,腆着红脸道,“都是媳妇儿教的好嘛。”

“而且,谁叫你一开始说我不行。”

“况且,你之前老说补偿我,这茹素了那么久,开闸了就收不住。”

白微澜说着,自己先委屈起来了。坐在床头握着宴绯雪软趴趴的手腕,语气沮丧道,“我之前真的,以为自己不行。”

“三年前那晚后,我几乎每夜都梦见你嫌弃的目光,绑了我还厌恶指责我快。”

“后面久思成疾,真的就……”白微澜说道这里,眼里的痛苦委屈不似作伪,还叹口气后怕似的,“不过,幸好后来好了。”

“昨晚的时候,我真的很紧张,怕自己没忍住就……又被你嫌弃。”

“我心里压力真的好大。”

“就不免失了控制。”

说完,白微澜还把自己侧脸往宴绯雪的手心里放,一副多年委屈终于沉冤得雪的可怜。

这半真半假,又一副认错道歉又憋屈的样子,宴绯雪叹了口气,心也软了下来。

谁叫自己欠白微澜的。

昨晚开始的时候,白微澜真的什么都不会,临门一脚还是宴绯雪自己来,还不忘嘲笑白微澜。

可是最后,别说笑了,他现在正常说话都艰难。

宴绯雪神色软了下来,眼尾还有水波余韵,看的白微澜蠢蠢欲动。

白微澜忍下躁动,亲了亲宴绯雪的指尖,仰头满眼期待问道,“所以,我昨晚是可以的吧。”

话是这么问,可满眼都写满了快夸夸我。

像是一雪前耻,终于扬眉吐气一番。

宴绯雪抿嘴没说话,见白微澜执拗的盯着他,才缓缓道,“这可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脖子以下的感觉是敏感话题。”

“什么?”

“不带你这么糊弄的。”

见白微澜非问个明白不可,宴绯雪只得含糊道,“朽木可雕。”

身体上没有很多感觉,但也不是没有。只是白微澜太生涩紧张,很多时候就错过了契机。

不过稍纵即逝的落空还没聚集,又靠速与力弥补起来。

总的来说,有些食髓知味。

白微澜得这句评价,眼睛的亮光都暗淡了些,但随即振作起来。

他俯身撑在宴绯雪双鬓旁,“那晏晏今后多教教我。”

没等宴绯雪烦他,白微澜就起身给宴绯雪穿里衣。

掀开被褥,身上的痕迹暴露在日光下格外醒目,白微澜后知后觉心疼起来。

昨晚宴绯雪压抑又忍不住泄露的破碎吟声,让他脑子归于混沌,只觉得开天辟地似的,渺渺白茫中只能狠狠抱着宴绯雪,两人才不至伶仃分散,于是手脚也没个轻重。

白微澜现在像是手捧着满是裂痕的玉骨一般,心疼小心的不行。

宴绯雪手恢复了点力气,见他磨磨唧唧有些烦人。

但是白微澜对着目光视若无睹,还是慢慢的伺候着。

“先喝点粥,书上说只能吃清淡的。”

“你看书了还这么差。”

“我只看后半截。”

宴绯雪都不知道说白微澜什么好了,默默配合着喝粥。

白微澜喂完一碗羊肉粳米粥后,宴绯雪身上恢复了些力气。

只是嗓子还是不舒服,不愿意多讲话。

白微澜陪着床前碎碎念,“这粥熬的不错吧,叫王婆从早上一直炖到现在。”

“晚上想吃什么?我叫王婆做。”

宴绯雪眼珠子转向他,没说话,但是白微澜懂了。

“你睡一天了,现在快吃晚饭了。”

白微澜说完怕宴绯雪打他,下意识后仰,才发现人根本没力气,只得拿眼神凶人震慑。

不过,也没什么威慑力。

白微澜讨好似的,拿起宴绯雪的手腕打自己脑袋,轻飘飘的。

宴绯雪见他那生龙活虎的样子,闭了闭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这一闭眼,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越发沉了起来。

白微澜见他又困了,后悔自己把人折腾太厉害了。

亲了亲宴绯雪额头,轻声道,“我就在桌子边守着。”

宴绯雪睫毛动了动,眼皮子底下眼珠子在动。

白微澜忙道,“没,我也在做事,宴席账本对开支,还有酒楼的开张计划我都在想。”

宴绯雪蹙着的眉头松开了,神色也渐渐陷入恬静中。

白微澜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想咸鱼守着老婆孩子,但是没办法,他又不能不听宴绯雪的话,支棱起来。

宴席开支和礼单对账,这种琐碎的事情都是由管家来做的。只是白微澜不想买太大的宅子又不想家里外人太多,这种活只能落他头上了。

不过,早上李管家就来了,一个上午加下午就把账簿对清楚了。

酒席开支花了四百两,买的食材都是新鲜难得的,酒水也是开支大头,还是用李润竹的名义从城内酒庄拿的批发价,一壶三两酒,也要一两银子。

瓜果正是应季不费什么钱,李子桃子都很新鲜,不过最得宾客满意的还是荔枝。

遥山县也产荔枝,只是在偏远山区不易得。荔枝这东西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外加此时不是普遍成熟的季节,白微澜也只是运来了早熟一批的荔枝,充当瓜果里的门面。

虽然开支花的多,但是看到礼单后,又是微不足道了。

各种装着玉石翡翠、金银玉器、头面首饰、文房四宝的箱子数不胜数。足足把空荡荡的库房堆积了大半。

这些东西,算下来也值个近千两了。

这确实出乎了白微澜的意料,毕竟他最开始酒水准备的好,只是打算宴请相熟的几家。

没想到靠宴席赚了一笔钱。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一缺钱,就找各种名头办酒席,这真的是来快钱的好手段。

礼单没什么要对的,他料定李管家也不敢动手脚。

不过话是这么说,白微澜还是叫三个孩子去和李管家清点核对。

三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而且提前惊叫开眼界后,就对库房没兴致了。

最后,这些宝贝对放鹤来说,还不如他收藏的那些破铜烂铁小木棍重要。

不过,白微澜连哄带骗,要孩子们去核对账目,实际上就是借李管家嘴巴,教教孩子们涨涨见识。

一遍核对下来,这些礼品,也差不多混了个眼熟。

至于酒楼生意,从选址到修葺到伙计配备,再到菜谱设计以及各种食材货源的采购,这些对白微澜都不是事儿。

不过多少还是要费些精力的。

真正需要白微澜动脑子的,还是钱庄怎么开起来。

手里八千两银子只够酒楼生意运转起来,剩余小几千两,只够买个钱庄铺子。

而且,开钱庄最重要的就是声誉和本钱。

没个百年家底支撑兜底,百姓不敢把钱存钱庄里。

还有一点,要找一个可靠又精明的钱掌柜,这点是重中之重。

白微澜在设计思考这些的时候,只想当甩手掌柜。他的唯一原则是不能本末倒置,为了赚钱没精力陪家人。

所以底下的人要忠心又要精明,这样的人着实有些难找。

白微澜想了会儿,把脑子里的人逐个排除,思索无果,干脆瞧瞧宴绯雪。

他蹑手蹑脚走到床头,宴绯雪脸颊透着滋润的红意,呼吸清浅像是猫儿一样窝在被窝里。

白微澜越看越觉得心里暖融融的,怎么会有这样妖冶迤逦又可爱心软的大美人。

怎么没有,他媳妇儿宴绯雪不就是吗。

他真的是,一辈子的气运都用来换宴绯雪了吧。

白微澜忍不住俯身想亲亲宴绯雪,结果还没碰到嘴角,就听人呓语嘟哝着,“你什么时候给我?”

白微澜动作一顿,茫然小声道,“什么啊。”

“城中各家家眷情况。”

白微澜语塞埋怨,有些没办法的看了宴绯雪一眼。

真是做梦都还惦记着给他布置任务。

他低声自言自语道,“先给个甜头再做任务不过分吧。”

但是宴绯雪唇瓣已经红肿鲜红欲滴,于是白微澜放过这里,转而寻耳垂。这一看心生胆怯什么心思都没了,乖乖回到桌子上写任务。

赵家一倒,城里局势必然动荡变化大。

李润竹经过这一战,彻底站稳了脚跟,还把李家带到一个新的高度。

之前高价收购的油菜籽和来凤州来的文家合作,市面上只此他一家有油,赚个满盆钵轻而易举。

之前李家和赵家打价格战的时候也借了很多外债,赵家一倒,那些债主都眼红李家手里的菜籽油。

纷纷给李润竹施压,想要李家按照以前市价的菜籽油抵债给他们。

这算盘打的响,可李润竹也不傻,别人转手倒卖势必影响他的生意。

债主搬出人情关系压他,他也丝毫没有退让,说人情已经含在了息钱里。

当初赵家和李家同时举债,也喂饱了这些债主们。

现在李家一家独大,风头正盛,其他商户也不敢触霉头。

不过,此时最小心谨慎的,要数之前和赵家一起围包李家的孙家。

孙家只前期参与拦截河道生意,后面眼见赵家和李家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孙家不想当炮灰,自己撤出了。

不过,这不代表李家会放过孙家。

孙家家主年岁四十,野心勃勃但一直做小伏低,甚至将自己族里几个适龄女子都送给赵家联姻。

此时赵家一倒台,为了表明和赵家没有关系,对这些上门求接济的外嫁族人闭门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