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第3页)

大伯母见状也就自在了许多,还心内骄傲起来,她也和县令老爷吃一桌了。

来镜明坐在他们身边,看到村民像是看到自家乡亲们一样,可比和那些富商一起吃饭自在多了。

村民慢慢吃饱后,他就开始拉家常,说田里的事情说村里鸡毛蒜皮的事情。

村民脑子都吃飘忽,觉得县令也像是村里后生嘛,人还怪好的。

一旁云林端着姿态强撑欢笑,最后看着来镜明和村民你来我往聊得火热,他看都看饱了。

这一点威信都没有,今后还怎么管理好百姓?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遥山县可是朝廷里出了名的贫困县,这里的百姓能好到哪里去。

此时彼此吃开心了倒是好说话,等到时候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撒泼耍赖。

云林心里不舒服,自己找了个借口就离席了。

内院一边围着荷花塘搭了小桥流水,布置了一个轩屋,倒是个好去处。

云林走近,就见三个孩子坐在屋子廊下的一角,见他来,都戒备看了过来。

云林本想打招呼,但是三个孩子明显不待见他。

看来宴绯雪给孩子叮嘱了,不要和他说话吧。

云林越发觉得扫兴了,准备换个地方的时候,视线一扫,发现这三个孩子性格分明,倒是各自有各自的可爱。

当他视线落在谷雨身上的时候,眼里微微疑惑,莫名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些熟悉。

不是外貌熟悉,而是身上那种感觉似曾相识。

他刚准备转身,就听轩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一个是宴绯雪的,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谁?云林内心下意识惶惑不定,心被揪了起来。

“你说云林也在县里?还当了县令夫人?”

“他可真是命好的,小时候有你照拂养活,出去后有男人帮忙。”

在云林惊诧失神中,只听宴绯雪道,“以前的事情不提了,我给娟娘说,也只是提前给娟娘一个提醒,不至于偶遇太过惊讶,云林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过去。”

娟娘一听就怒了,从贵妃榻上直起腰身,手拍桌案道,“我小时候就看出来他是个白眼狼,你还非要和他走近照顾他。”

一旁时莺听的云里雾里,“他怎么白眼狼了,不想过去的人打扰现在的日子,不是挺正常的吗?”

娟娘准备开口,话到嘴边又想起今天院子人多,难免隔墙有耳。

娟娘殊不知,他这一顿,让门外的云林唇角差点咬破了。一旁孩子还听着,要是泄露了过往,这怎么交代。

可是娟娘接下来说的,更震撼云林心神。

“我知道你从小就云林这一个朋友,说是朋友比你小五岁,你都是当做弟弟养的。即使他当时选择拿着你给的五十两走了,你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

“不然你后面养的谷雨算怎么回事,我瞧着和云林小时候一模一样,怯怯弱弱的,看着像是受惊的小兔子,结果,你后面还被小兔子咬了口。”

娟娘和宴绯雪在遥山县偶遇,才知道他又捡了两个孩子。一时心底复杂不知道怎么说。

但想着他一个人孤苦,有孩子帮忙打下手做事,也好过些。

结果,后面看他养着养着就像养弟弟一样,娟娘心里不悦,但还是没说什么。

今天她看清谷雨样子后,心底咯噔了下,此时又听宴绯雪提到云林,顿时恼火。

娟娘说道这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势,“我就说你不要心软,你非不信,结果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选择了自己需要的自由!”

“即使这样,你还记着你们一起长大的情谊,又捡了一个性子一模一样的小可怜养着。”

时莺在一旁啧啧道,“这友情还搞替身养成啊。”

宴绯雪揉了揉额头,“不是,谷雨这孩子和我有些渊源。”

“而且,谷雨和放鹤这两孩子一直很听话,我之前设置考验了。”

“你那考验,算什么小打小闹?我看你怕是心疼孩子,一天都舍不得他们难受就自己告诉了吧。”

宴绯雪默默没说话,自己端着茶杯抿了口。

娟娘道,“这两孩子我看着也很喜欢,但是,你真的是,旁人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倒好,一捡还捡俩。”

“那云林最开始不是和谷雨一样看着人畜无害。”

“你真是!做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设置考验,旁人怎么说你?孩子长大后怎么看你?”

“都只会说你心狠无情,对两个满是孺慕尊重你的孩子,你都能这样猜忌。”

“云林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你还非要再来一次。”

宴绯雪无奈,笑着安慰气的面色发红的娟娘,“哎,总有不同的啊。我不就是娟娘拉扯大的。”

娟娘一时间看着他笑,神色复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谷雨是谷雨,云林是云林,况且,云林的选择,是我给的,我就要尊重他的选择。”

“而且,我现在也不是没有朋友。”

娟娘平了口气,“哟,就是那个什么万什么的?”

宴绯雪勾着手指头数,“苏大夫,万梨,万杏。”

“有三个。”

“而且,我还有白微澜,还有三个孩子,还有你们。”

“云林,注定会随着那段往事淹没掉。”

娟娘冷声笑道,“呵,你们性格天差地别,当年只能困在一起做玩伴,现在自由各自飞,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屋子里沉默下来,许久没人说话。

门外的云林始终没等到宴绯雪的否认。

云林僵硬扭头,看向一旁愣怔的谷雨,后者看到他下意识缩了下肩膀,往墙角里躲。

云林突然明白了,谷雨为什么让他觉得熟悉,这不就是曾经的自己吗。

云林滑向失落低谷的心绪渐渐有些好转,宴绯雪还是惦记着他们的情谊。

不然怎么养着和他一样性格的孩子。

“诶,你们三个怎么在这里?”

不远处的白微澜见三个孩子好像鹌鹑蹲在屋角,走进问道,“你们饿不饿,要是饿了随时吃饭。”

放鹤扭头看了眼之前云林在的角落,人已经不在了。

屋里大人的话,他们听的云里雾里,但是隐隐知道这个讨厌的陌生人是县令夫人。

放鹤把自己脑袋挨着膝盖埋着,不让白微澜察觉脸上手指异常,只摇头说不饿。

白微澜也没多想,院子里还有宾客要招待,又去忙了。

放鹤见白微澜走后,心里又委屈又憋闷,想告状但又不想添麻烦。

最后肚子还很不争气的咕咕叫出了声。

谷雨立马道,“我去给你端碗饭来。”

“那么多人你不怕了?”

谷雨小声道,“现在好像没那么怕了。”

只要他怕的时候,就想起元宵节那天,一堆人挤在摊子前买首饰,还有好多人夸他。

谷雨鼓起勇气又道,“我去后厨,梨子叔叔在那里,我不怕。”

小栗儿道,“我也去。”

到下午日头偏西的时候,上门的宾客还络绎不绝。

虽不请自来,但来者都是客。宴绯雪和白微澜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是简单的寒暄应酬就忙不过来。

好在李润竹派的李管家这回是兢兢业业,酒席坐次调度,虽然忙但也有条不紊。

直到黄昏,宾客才散尽。

村民见大伯母还想留下来打扫收拾,他们也不好意思走。二十文随礼,吃了好几两的酒席,这不帮忙过意不去。

什么松鼠鳜鱼、碧螺虾仁、泥枣拉糕,和村里酒席老十三样一点都不同,着着实实开了眼。

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席面。那些忙着地里庄稼没来的,回去说给他们听,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

这席面要是放村里,早就有人兜包袱抢了。但是这回,县令、周围那么多城里大户人家看着,他们也做了一回斯文人。

就连刘婶儿都难得约束了孙子小毛不要大吼大叫,却不知道他已经闯祸了。

村民准备找扫帚打扫,还没找到行头呢,就见李管家又领了二十个小厮进了院子。不待人分说,年轻小伙子手脚麻利,村里人完全插不上手。

刘婶儿道,“这架势真的是过上老爷日子了啊,洗衣做饭都有人伺候了。”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听说今天搬家,完全都是白兄弟一手操办的,燕哥儿就来个人,轻轻松松的嘞。”

村里人要说最怕什么,那操持酒席一定是一项。

席面的菜式酒水如何选择,贵了亏本,便宜了落人口舌,光是这一项就够想的。还有邀请招待、家当准备、洒扫院子、人情手信清点等,忙起来脑袋都要大了。

往往一个席面,要提前一个月准备。

但是,白微澜从买房到办酒席就半个月,还搞的这么隆重。

果然有钱就是好办事。

村里人走的时候,还给大门送宾客的宴绯雪说,味道太好吃了,这席面很不错。

宴绯雪道,“都是万梨做的。”

“哟,他手艺这么好啊,只听说他家饭馆以前味道不错,今儿吃上一回,真的是做了一次活神仙。”

一旁林大娘笑骂刘婶儿太夸张,马屁精。

最后白微澜还安排了骡子车和村里的牛车把村民送回去了。

月色大盛的时候,宅子里李家仆役才撤了去。

热闹像是流水冲刷过新宅,此时,唯独青石地板上淌着洗刷后的水渍,盛着红火的灯笼和清辉的月光。

门口沙沙的梧桐树在晚风中浮动,河巷里的月影在荡漾。

两人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耳边杂乱的寒暄声仿佛才彻底清除了。

白微澜看向宴绯雪,“今天累了吧,一整天都在忙里忙外,不停走动。”

“嗯,不过和你比起来,这算不得什么。”

白微澜一笑,徒然把宴绯雪拦腰抱起,眨眼道,“那今天你奖励奖励我。”

“你怎么又这样,白天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

这威胁警告,白微澜一点都没怕,他安抚道,“没事,刚刚下人说孩子们睡了。”

“睡哪儿的?我要去看看。”

“三个孩子还是喜欢挤在一起,睡在了内院的西厢房里。”

白微澜说完,看着宴绯雪等下文,但是宴绯雪却气头上来了。

白微澜不明所以,怎么就生气了。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宴绯雪这是皮面薄了,自己把话堵死了他又不好接话,自己又没重新给他台阶下。

白微澜轻笑出声,哄人道,“孩子都三岁大了,老夫老妻的你才开始耍小性子。”

宴绯雪闷头不说话。

头靠在白微澜胸口,能明显感觉到他很高兴。

一踏进他们的卧房,宴绯雪眼睛顿时微微惊讶圆睁。

“这些,你什么时候布置的?”

窗户上贴着喜字,龙凤呈祥的喜烛,还有大红喜被上铺满了花生桂圆。

喜气在晦暗不清的光线中,靡艳弥漫着盛开,无言的意动在发酵醉人。

桌上还有两个杯子,一盏清酒。

宴绯雪目光闪烁,盯着白微澜看了会儿,忽的,他莞尔一笑眼波流转,“难怪,搞这出。”

白微澜挠了挠头,没了门外的气势。像是被艳丽的精怪蛊惑似的,脖子开始热的厉害,目光忍不住闪躲。

最后受不了宴绯雪的目光,低头捂着脸开始笑起来,再擡头有些提不起气势的气馁。

颇无奈道,“好吧,我认输了。”

“每次在房里都不是你对手。”

宴绯雪眨眼看他,眼尾带着点欲说还休的钩子,像是丝绸划过心尖儿,让人心头一颤。

他无辜道,“你这说的,我们做什么了?”

这缠绵悱恻的语调和眼波,白微澜不自觉的吞咽喉结。宴绯雪凑近,擡手环住白微澜的脖子,呵气如兰又如耳边呢喃道,“你白天不是挺神气的吗?当众抱我。”

喜烛跳动中,葱白似玉的手指慢慢划着白微澜的喉结、下颚、唇角,最后宴绯雪贴了上去。

熟悉又莫名刺激的感官如潮水淹没白微澜,直到被轻咬了下,他才愣愣回神后,想推开宴绯雪,支支吾吾道,“交杯酒……”

“不行,万一你喝了不行怎么办。”

白微澜顿时气的不行,胸中躁动的热流冲刷心口,有什么东西急欲找到宣泄口。

天旋地转,宴绯雪直觉自己又被抱了起来。

但是白微澜动作没停,吻落下的越发汹涌。

忽的,耳边传来水声,宴绯雪从湿漉漉的水雾中睁开眼,余光中一排排喜烛大盛,一旁案几和屏风有些熟悉。

这是盥洗室,白微澜专门特意打造的汉白玉池子。

池子氤氲着水汽,宴绯雪因为离水面太近,脖子上泛着丝丝缕缕的潮意。后背的衣衫退却,那手指上的薄茧碰的他耳垂涌起一点点酥麻。

宴绯雪觉得有些口渴,又不自在的动了动脖子。但很快,他视线模糊起来无暇顾及旁的了。

一排喜烛火光逐渐大盛,池子渐浓的水汽与烛光融合,晃动的池水中带起轻轻浅浅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