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

闹鬼

从县署出来后,此时街上家家户户都烧起了饭菜,叮叮当当的砧板声此起彼伏,默契又热闹。

白微澜牵着马,夕阳拉长两人牵着的手,手臂一晃一晃的,神色颇有骄傲,哪还有县署里傲然冷淡的样子。

他道,“媳妇儿,你知道吗,那几号商人看着送的瓜果,实际上里面都是银子。”

“饭后,来镜明叫老妪洗洗端上桌子,结果那几人脸色绿的不行。来镜明先是剥开一个柚子,里面是几锭银子,再剥开一个荔枝,里面是几粒金瓜子。”

“这偷偷摸摸行贿变成了公开处刑,来镜明顿时脸色就僵了,言辞拒绝受贿。”

“我还在一旁点火呢,说这些人不安好心,转头反咬一口来县令贪污,人家这仕途不就毁了吗。”

白微澜洋洋得意的翘着尾巴,可还是没逗笑宴绯雪。

见宴绯雪一出县署便有心事的样子,白微澜专门挑了觉得有趣的行贿乌龙,结果还是没多大效果。

充满烟火气的街道里,宴绯雪像是游离在外,神色有些强装漠不关心的郁气。

白微澜看了宴绯雪一眼,倒是也没追问。

追问出来的答案倒显得自己无用了,还不如凭自己本事逗人开心。

这事儿八成估计是和那县令夫郎有关。

没想到宴绯雪之前的朋友,都出现在了遥山县,真不知道这老天爷怎么安排的缘分。

他牵着黑马,瞥了眼宴绯雪蹙着的眉头,白微澜悄悄由主街拐进巷弄院子都不知道。

可下一刻,白微澜后悔了这个决定。

只听院墙内,响起哐当重物击打声,宴绯雪瞬间回神,一脸警惕的打量着陌生四周。

见白微澜一脸犹豫,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来这了。”

不过不待白微澜懊悔回答,就听院子里响起熟悉的声音,嗓音稚气清脆颇有些外强中干的怒吼。

“张石林,你再砸我锅子试试!”

万梨刚刚说完,就见张石林把炉子上的炖锅掀翻在地上。

人喝的醉醺醺,掀锅子的动作偏三倒四的,要是脚一崴,保证一脸扑进火炉上。

一旁婆母揪着手帕哎呦出声,又担忧不知道如何是好。

万梨心疼道,“娘,那是我给你炖了一天的鹿茸汤啊。”

张石林打翻的药膳,是万梨辛辛苦苦收集好几天才齐全,这简直比打他还让人难受和气愤。

张石林在酒楼喝的脸颊坨红,在同僚拱火声中,越发觉得白天遭受到了侮辱和看轻。

他张石林多威风,城里各商铺摊贩,谁一见他不恭恭敬敬?邀请宴绯雪两人来家里结果被拒绝了,觉得自尊受损,回到家里就发酒疯。

还连声质问万梨是不是知道白微澜真实身份,故意不告诉他,就是连同外人一起来看他笑话。

他笑话白微澜是破落户,他自己不也是破落户的外孙。

他京城的娘家里生意失败,躲债遇见了遥山县的捕头,老实人救美,最后两人在一起了。

张石林爹说是捕头,但是为人老实本分。一个月就二两银子,还没有会来事的张石林一个捕快银子多。

张石林孝顺娘,但是厌恶爹。觉得他爹没本事没办法给他们好日子,最后连自己这个儿子都不如。

他巴结上赵家,平时办案子暗中受贿。时不时借着巡逻去商家收取治安税费。完全一派匪患模样,但是上任县令根本不管。

短短三年期间,他利用职务便利从中饱私囊,周围邻里见他都要喊张老爷。

不然,一个惹得他不高兴,背后就随便给你按个名头,带着一群衙役来敲门。

但是随着新县令上任,张石林收敛了很多,能钻的漏洞也少了。

默许的成规陋习,更是被来镜明命令修改。

比如最开始衙门来案子后,衙役可以去户房登记申领办案津贴。这津贴根据申报的案子等级大小,包含了通勤、伙食和必要伤药费。

但是因为三班六房开支并不相通,各做各的账本,衙役又可以转头去粮科领几日饭贴。

来镜明上任后重新理定章程,把各类公务手续流程衔接完善。各个班房的开支,最终都要汇聚到自己手上以防开支重叠。

不仅如此,之前点卯翘班也不行了。

来镜明每天都给衙役规划了任务,还有相关劳绩考评,每天退值前还得当面汇报任务。

张石林之前肆意贪污惯了,此时还各种琐碎考评,心里一直窝火的厉害。

下午宴绯雪的拒绝更是一个导火索。

说是应县令邀请不能去他家,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显摆和嘲笑。

他在外面顶着太阳辛苦抓捕,而他曾经嘲笑的破落户被县太爷邀请参加宴席。

这不就是明里暗里的讽刺他?

连月来的憋闷愤恨让他脑子绷着,正好同行衙役也受不了来镜明的高压管理,邀着去酒楼喝酒解闷。

张石林喝点酒后,回到家里,就见万梨在哼着小曲儿做着饭。

生火做饭的灶房,被他精心收拾的比主卧还干净用心。

一想到这一个月来万梨不让他碰,眼里像是没他这个人似的,一天天就盯着砧板研究食谱。

气的他一下子就把炖锅给掀在地上了。

掀锅子动作太猛,带了一个趔趄,看得他娘捂着嘴巴惊吓住了。

张石林娘赶紧劝架。

“哎呀,汤没了可以再炖,石林最近压力太大了,心里憋闷需要发泄发泄,梨哥儿,你还是多把心思放丈夫身上吧,多开导开导他。”

万梨性子很软,但也很想的开。很多事情都不追根究底,得过且过就算了。

比如之前白微澜的玉佩被村里陈扒皮霸占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要不回来了,命该如此。

和张石林的婚姻也是一样的,他也觉得这就是命,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好吃好喝,公婆也好伺候。男人还不在自己眼前晃悠,自己可以安心研究食谱。嫁给张石林他还是很满意的。

但是张石林开始限制他的自由,现在还开始掀他的炖锅。

这动了万梨的底线。

万杏之前说过动手打人的男人最要不得,万梨自己也痛恨他爹那种,动不动就拿女人出气的男人。

此时张石林动手掀炖锅了,他绝不忍让。

立马抄出腰间的杀猪刀要和张石林拼命。

此时他气冲冲拔刀子,一旁劝说的婆母都吓的脸色发白,连声喝止。

“梨哥儿,你干什么啊,只是一个炖锅,非要闹得鸡犬不宁吗?”

万梨怒道,“今天他是掀开我的炖锅,明天就开始打我!”

这步骤万梨再熟悉不过,他爹就是这么对他娘的。

张石林酒意吓醒了,此时见万梨拿刀子,顿时气势汹汹说反了天了。难怪身上一直带着刀子,之前说辟邪他还信以为真!

张石林头还有点晕,左右找着家伙,他娘见状连忙递来一根木棍。

万梨看得心里只打寒颤,看着扬下来的木棍忘记了挪动。随着那木棍砸下来的力度,将平时婆母的夸赞和逗笑砸的粉碎。

棍子眼见要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张石林手臂被抓住了,他回头空档,白微澜趁机用力打掉木棍。

傍晚,巷子里好几户人家都竖起了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甚至放下了碗筷。

“反了天了,连同外人一起欺负我是吧。”

“欺负就欺负,有本事你休了我!”

“做梦,老子要你一辈子拴我老张家,看我不折磨死你!”

这一声声越来越激烈,吓得邻居们都为万梨捏把汗。

这家也真是奇怪,老头是个老实巴交的,儿子却是个出了名的恶吏,媳妇儿又是个性子乐呵呵简单的人。

万梨没被关在家里的时候,没少邀着她们一起去买菜,那孩子眼睛毒辣挑的都是好菜,还让她们先买。

左邻右舍越喜欢他,越是暗地里惋惜怎么嫁这么个男人。

此时听着听着没了动静,心里越发担心,都放下碗筷出门看看情况。

结果一出门,就见万梨被一个容貌罕见的哥儿和一个男人带走了。

张石林一巴掌重重拍在院墙上,脸色又红又黑,恶狠狠的说躲的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明天就去村里找岳父评理。

出了巷子,吆喝摊贩声和街上百姓询价声一时间纷纷绕耳,万梨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他脚步只要停顿片刻,空空的脑子里,就全是他婆母拉偏架递木棍的样子。

平时在饭桌上慈祥笑着,夸他手艺不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此时一想简直判若两人。像是人贩子又像是凶恶的婆子,哪还有一点弱不禁风的样子。

“自从张石林要我去你家给你道歉后,他看管的更加紧了,这还是那次后第一次出门。”

宴绯雪看了他一眼,见人只恍惚片刻后就如常了,他道,“有办法和离。”

“不过,你现在是回村里吗?”

“要不直接去我城里买的宅子住。”

万梨灰扑扑的脸色随之一振,“你买新宅子了啊,在哪儿?什么时候搬家,大厨子一定是我,要不然我没完!”

宴绯雪有些语塞,倒真的是个心大的。

“在长琴巷子,五天后搬家,至于大厨子……”宴绯雪看了一眼白微澜,这都是他一手包办,不知道白微澜怎么打算的。

白微澜道,“大厨子就是定的万梨,不然今天也不会绕路去你家。”

然后正好看到你拿刀子和张石林对打。

两夫夫有点避讳这话题,但是万梨已经兴奋的问宴绯雪有那些菜式,预算是多少。

宴绯雪一问三不知,得了万梨好一顿嫌弃。

“你怎么了,以前问什么都知道,怎么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没等宴绯雪开口,白微澜就道,“以前那是因为我不在,现在我在还要他操心什么。”

万梨见宴绯雪笑意盈眸,点头道,“有道理。”

“食材我都叫人准备着,倒是保管给你新鲜的。”

一听白微澜这样说,万梨手痒的厉害。转眼又想起自己摸索了好几天的药膳高汤就这么撒了,心里气的不行。

宴绯雪知他想什么,开解道,“宴席够你忙活的,现在也别在意一碗汤了。”

“你现在要是回去,你爹估计会骂你吧。”

万梨皱着眉头嗯了声,“你们新宅子我哪能头一个住,我还是回村里,去找万杏。”

两家一墙之隔,要是被万梨爹发现了,这估计鸡飞狗跳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