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宴会(第3页)
白微澜说了张石林的行迹后,来镜明手拍了下桌子,生气道,“这种恶吏,我断容不得他。”
“放心,这件事,我一定配合。”
白微澜道,“说来这件事,也和抓捕赌博的法子相关。”
来镜明听后,沉默了良久,半晌佩服道,“这岂止一箭双雕啊,简直一件三雕。”
“果然,白兄不愧是人中诸葛,与李兄合谋扳倒赵家的人才。”
李润竹连连道,“我全是倚仗白兄。”
怕是今后,白微澜更是名震一方。
原本城里只听闻白微澜事迹心生戒备,今天这顿饭吃完,见县令对白微澜如此赏识,越发觉得白微澜当得起一声白爷。
李润竹给两人添酒,清酒满杯,却突然想起之前林老板等人给县令倒酒,县令推辞了。
他此时想起来,面色顿了下找补道,“哎呀,一时听两位聊上头了,受益匪浅,顿时兴奋的忘记来县令不饮酒。”
来县令手掌一挥,“没事,人生难得知己,把酒言欢。”
来镜明举起酒杯准备和白微澜碰杯,白微澜却拱手道,“抱歉,我不能饮酒,回去还得骑马带着眷内。”
李润竹面色一阵凝滞,来镜明这人却越发神采飞扬,拍着桌子,尚未饮酒却有些酣畅,“好,不愧有名士之风,洒脱不羁不拘泥外物!”
……李润竹有些恍惚。
一桌子酒菜已经被撤走,他们在亭子里闲谈四海,不远处花园里的春蝉已经开始嘶鸣。
“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瞒两位说,我也是第一次做官。”
“来的时候忐忑的不行,我自己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冷不丁要和你们这些从小在名利场上打滚的人打交道,我和我家夫郎都犯怵,连夜买了书籍做参考指导,才没两眼摸瞎。”
蝉鸣扯着嗓子嘶鸣,夕阳落在来镜明脸上红扑扑的,就连眼底都不再清明,带着点毫无防备的倾诉。
李润竹和白微澜对视一眼,静静听着。
“你知道我们怎么来的吗,从老家来这里一路跋山涉水,中途实在没钱了,就搭运货的仓板里挤了四天三夜,我和我家夫郎脚在木板上蜷缩久了,半夜都会麻痹醒来。”
“下船的时候不仅腿肿了,就连官服都带着咸腥味儿……”
白微澜半晌道,“来县令不饮酒是对的。”
李润竹乍然听见还有这样惨的官,一时间语塞吃惊,只得点头附和白微澜。
“你说,来县令酒醒后还记不记得这段话?”
白微澜摇头,“我哪知道。”
李润竹看着还在叨叨絮絮的县令,正闭着眼睛背《盐铁轮》。
他开口道,“看来遥山县真的要改头换面迎来新天地了。”
白微澜不语。
鸟雀归巢,怎么宴绯雪还在后院子没出来。
白微澜正准备起身的时候,来镜明一把抓住白微澜的袖子。
凉风吹来,醉醺醺的半睁着眼睛,“你说怎么才能做好一个县令?”“寒窗苦读数十载,货与帝王家算什么狗屁,读书人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他见白微澜皱着眉头看他,松了袖子,但目光直盯盯的看着白微澜,“你说要怎么才能做好一个县令!”
这平时清正有礼的来县令,一醉酒就变成了不羁离经叛道的性子,难怪处处对白微澜另眼相看。
李润竹感叹着是不是读书太过压抑,把性子憋闷坏了,才一杯酒就醉的颠三倒四的,说出要砍头的话。
要不是李润竹拉着来镜明,他此时定要掷杯做击缶,高声吟唱直抒胸臆了。
见来镜明一直盯着白微澜追问,白微澜还是不理不睬的带着点嫌弃。
李润竹没办法,开口劝道,“白兄,来县令如此赤诚以知己相称,你就是说出来自己关于如何做县令的言辞,来县令酒醒后定不怪罪你言论僭越。”
脑子简直有病。
白微澜长呵了声,肩膀懒散的靠在太师椅靠背上,手指捏着眉间压抑着脾气。
一个小小的县令,他既然有点子帮他坐稳,既然也有办法让他四面楚歌铩羽而归。
只是,来镜明这个人不讨厌,还有点天真幼稚的幻想。
眼见来镜明又在耳边叨叨问,白微澜不耐烦的背着《历朝通典》道,“一县之政令,平赋役,听治讼,兴教化,厉风俗,凡养老祀神、贡士读法……”1
来镜明不闹了,安静的端坐身体,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接着道,“皆躬亲厥职而勤理之。”
“寄以地方,寄以百姓,寄以城池府库,寄以钱粮征收。”
来镜明说道这里,眼神突然清明了。
他看向白微澜道,“不知白兄可愿意做我幕僚,协助管理本县赋税经济策略,开辟遥山县财政税源。”
李润竹一顿,看着满脸红通通但是目光如炬的来镜明,一时间也不分不清,这到底是醉还是没醉。
但是来镜明的招揽意思再明确不过。
邀请白微澜协助处理经济税务,这可是白身为官的一种历练渠道。
历史上多少平民是幕僚出身,最后成了一代影响深远的名臣。
他们证明了,科举不是唯一出路,只要脑子好,经世致用也能出人头地。
没等李润竹为白微澜激动,只听白微澜道,“抱歉,我目前的目标是成为遥山县首富。”
他笑笑道,“成为遥山县第一纳税大户,这是不是也符合来县令的目标?”
此时遥山县的首富李润竹还坐着呢,但是白微澜这样说出来,他也没觉得不妥。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钱到了一定程度,赚钱就不再是赚钱,而是维护家族荣耀。
但是,整个遥山城,谁不知道多亏了白微澜背后助力,不然死的就是李家。
“不知道白兄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来镜明来了精神问道。
这话属实也问的过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酒意酣畅,来镜明神色太过热忱,白微澜沉吟后如实开口。
“赵家当铺之前一直代替钱庄,但是只有存取款,我想开一家经营存兑、汇款、借贷、邮递、车船票等业务在内的钱庄客栈综合商号。”
白微澜一说完,李润竹和来镜明都惊讶顿住了。
遥山县一年往朝廷上报的赋税仅三千两税银,全县年收入总和不过八千两。
李润竹算了算往来商客以及市面银钱的流通速度,他迟疑道,“这想法是很好,但是业务需求远没这么多。不然以赵家的野心,如何不知道涉及这些业务。”
倒是来镜明没有开口否决。他身为一县之主,立足的角度自然是全县。要是白微澜这生意能成,铁定能带动遥山县繁荣。
况且,遥山县虽然山水阻隔交道闭塞,但是从舆图上来看,一旦打开交通,无疑是沟通南北横贯东西的位置枢纽。
目前的来凤州为货物转换交易中心,那是因为遥山县交通不能提供便利,往来商户只能舍近求远,落脚来凤州了。
白微澜看中的怕就是这点。
来镜明越想越兴奋,当即对白微澜道,“你尽管放手去做,相关资质审核手续,不成问题。”
三人聊到的欢畅,李润竹不敢再给来镜明倒酒。
但是他自己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下肚,连声说好,然后极为赏识的和白微澜对谈。
从兴学教育、厘定税收科目、码头关卡的榷税、甚至最后河道疏浚、百姓地里农作物种植等问题,整个聊下来遥山县百废待兴。
来镜明一脸兴奋的通红,就连李润竹,都好像突然找到了赚钱的意义。
白微澜虽没济世之心,但是此时也知无不言,对来镜明和李润竹的困惑给出自己的答案。
最后,还是宴绯雪和云林一起从后园子出来,几人才发觉天色渐晚。
来镜明几人聊的投机酣畅,他还以为云林和宴绯雪单独在一起这么久也是一见如故。
云林和宴绯雪神情都看不出问题,最后在来县令以为的宾主尽欢中,亲自将人送出了仪门。
来县令双手交后背,天上夕阳渐渐浓盛,月牙与星辉在淡淡冒头。
来镜明还沉浸在几人未来联手一展抱负中,嘴里一直念叨着刚刚说的话,仿佛百姓丰衣足食就在眼前。
云林不高兴道,“你就这么看中那个白微澜吗?他不过区区商户,你现在是父母官!”
来镜明被吼的一怔,细看云林才发现眼里的委屈。
“怎么了,你为什么一直对商户意见如此大?”
这话一语中的,可云林没办法说出口。
他恨不得天下商人都死绝。
来镜明只知道他是落魄宦官之后。
却不知道父亲死后,家产被族人霸占不说,还引来恶毒的商人蒙骗他母亲。
让他家债台高筑,最后不得不把他卖进楼里抵债。
从小锦衣玉食因为恶毒商人,他跌落泥潭,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此时见到来镜明对一号商户如此礼遇,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憋闷又无法言说。
“那白微澜就真如此厉害吗,让你这么整天挂在嘴边?”
来镜明见云林神情变化,不待他哄就转而冷静下来了,好声道,“我俩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很多公务要开展还少不得本地商户支持。”
“众商户看着是以李润竹为首,但是他们实际上都看着白微澜。”
“白微澜?他有这么厉害?”
“这么说吧,林家联合众商号抵制来凤州的商号进入遥山县,怎么不带着众人压制白微澜起势?”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可能是白微澜看着无心算计,毫无野心的样子。”
“哎,因为这些在人家白微澜眼里,完全不足为虑。”
“有的人穷尽一生想赚个金屋银窝,而他含着金汤匙出身,本可以继承京城白家首富的地位,但是他说整垮就整垮。”
“遥山县百年经营的基业,就是因为赵潜运威胁白微澜要审时度势,结果白微澜扭头就支持李家,逆转局势,整垮了赵家。”
“我这区区七品芝麻官,毫无根基还没扎根,对于他来说要推掉易如反掌。”
“所以,这类人看着没野心,却是最危险的。”
“因为只要他想,就能出其不意,轻而易举毁掉你。”
“所以,城里商户都畏惧白微澜,称他一声白爷。”
“这种人只能做朋友不能做敌人。”
来镜明说着,没听见动静,扭头却见云林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说白微澜,是京城的白大少爷?”
来镜明点头,“他舅舅还是户部侍郎。”
白微澜一手好牌打的稀烂(bhi)
文中引用来自《清朝通典》上一章标了引用但是忘记说明,来自《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