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河灯

元宵河灯

圆月清辉大盛,灯火喧闹的花船在河面成片。

只见一艘两层高的豪华画舫,从天而降一根红绸,一个婀娜的身影拽着红绸翩跹而下。

随之而来是一个大肚便便的富商宣布新一届花魁。

但是游人都不满商号评选出来的花魁,只私下认定桥头下那位美人。

人美心善,待人随和没有架子,哪像那些只侍弄权贵的花魁。

慕名涌入宴绯雪摊子前面的游人越来越多,此时一家人还不知道宴绯雪抢了花魁的风头,纷纷摆手说卖完了。

可节日气氛正浓,只是看着美人,游客就走不动道。

白微澜敏锐的察觉到,那些目光带着猎奇惊艳落在宴绯雪身上。不过,好在以哥儿姑娘居多。

即使有男人赞叹,那也像是望月吟诗一样。

可他能揽月入怀。

心里只能暗暗压住自己的不悦。

不过,虽然宴绯雪是他家的,他不悦旁人觊觎,但是真的有这么好看?

白微澜凑近瞧着宴绯雪,好看,但是有这样令人走不动道,造成拥挤的程度吗?

“我脸上有胭脂?”

宴绯雪见白微澜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眼里还有疑惑不解和欲言又止。他以为自己给大伯母上妆的时候沾了点膏料。

“嗯。”

白微澜擡手摸了摸宴绯雪的脸颊,在一众惊呼起哄声中,他心底隐秘的冒出了愉悦。

他揽着宴绯雪的肩头,朝围观的人群故作大方道,“祝大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众涌来看美人的游人,美人是看到了,但是被迫塞了一嘴的甜掉牙的糖。

白微澜见众人还不想走,拿起一旁的修容膏粉,一手压下去手心乌黑的。

宴绯雪见他这样也知他心底不痛快,也不躲,把脸凑近,笑着道,“来吧,让你折腾。”

见宴绯雪这样乖顺纵容他,白微澜反而不想动手了。

他摊开双手递宴绯雪面前,“怎么办,这个怎么弄的干净啊,脏兮兮的。”

宴绯雪从袖口掏出巾帕给他一点点的擦,白微澜嘴角都裂开了。

“你今天上妆了?”

“没有啊。”

“确实和平时看着没区别,那些人真的没见识。”

“不吃醋了?”

“你给糖了。”

小两口浓情蜜意的旁若无人,一旁小团子完美继承了美人的容貌,真是令人鲜艳的一家人。

围观的人见白微澜卿卿我我秀恩爱,识趣的都散了。

人散后,几人把木匣子里铜钱碎银装入一个匣子里。摊子自有李家派来的人收拾。

就在宴绯雪一家抱着满满木匣子铜钱准备走的时候,一个妇人上前拦住了他。

来人细布衣衫,虽然妆面整洁干净,但是一双大骨架的手,以及虎口肌肉明显发达一圈,看起来早年也是辛苦劳作的。

那年轻妇人道,“这位老板,你接受上门画妆面吗?我想请你帮我母亲画画。”

她顿了顿,看向大伯母道,“这位婶子让我想起了我操劳一辈子的母亲,她没过几天就六十大寿了。”

眼前妇人言辞恳切,但宴绯雪还是拒绝了。

“提前祝令母福禄多寿,但我不以画妆面为生计,很抱歉。”

妇人一听宴绯雪拒绝,眼里的亮光暗淡了。

宴绯雪走了,见人失望才转身道,“不过,我可以教你手法。”

“而且,我想你给令母亲自上妆,她会更加开心。”

这里耽搁了一会儿,大伯母就带着三个喜欢看着热闹的孩子去看看花灯游船。

等宴绯雪忙完后,白微澜拉着他的手,抱着木匣子欢欢喜喜的赏元宵。

此时两岸都灯火通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很多人都买了花灯在河边祈福,为家人的,为心上人的,一朵朵河灯挤满河面,灿若星河。

“我们要去放吗?”白微澜问。

不过,宴绯雪好像一直不喜欢做没意义的事情,估计也没兴趣和他放河灯。

他找补道,“不过也没什么意思。都是商家噱头嘛。

这些人都挤着放河灯,真应该白天再来看看,他们祈愿的河灯都像是死鱼烂在了岸边。”

正准备买河灯的宴绯雪:……

既然白微澜不想放他也没心思。本来他也从不信这什么河灯祈愿的。

白微澜见宴绯雪莫名的好像兴致不高,开口道,“晏晏,独酌楼就在附近。要不要去找娟娘?”

不过,白微澜话一说完,宴绯雪就看到了娟娘在人群中朝他们走来。

两人手里各提着兔子奔月的花灯,妆面融于灯火里自然又静谧,像是纷扰红尘中成双而行的漫步人。

“真巧,娟娘,刚刚还给晏晏念叨你们。”白微澜道。

宴绯雪在喜庆的节日看到两人应该会非常高兴。

但宴绯雪的反应实属平常,反而用看木头的眼神看着自己。

白微澜疑惑中,娟娘笑道,“这呆头呆脑的,哪有摊子前的精明。”

听见娟娘的声音,白微澜皱眉,娟娘嗓音不是这样喑哑烟嗓吧,倒像是之前上妆的那个客人。

余光中,时莺玩味的看着他,白微澜看向宴绯雪,见他也一脸看戏的看着自己。

恍然大悟道,“娟娘,是刚才那乔装打扮的妇人?”

三人都笑了。

觉得自己才认出来有些让人看笑话了,白微澜开口挽尊道,“娟娘果真是技艺巧夺天工,乔装打扮后简直判若两人。”

宴绯雪静静看着他找补,一旁娟娘笑着也不拆穿。

唯独时莺道,“这算什么,咱们这一行的,画脸只是基本功,调香制药变声缩骨样样精通。”

白微澜看他骄傲的样子,识趣的没问制什么药。

但是白微澜也不好让时莺冷场,开口道,“果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这话一出,娟娘噗嗤笑出了声。

这人怎么和刚刚判若两人,“晏晏,你是不是带毒啊,这么精明能说会道的人,一看你嘴巴脑子都糊成浆糊了。”

时莺也道,“我看他和那些,看到你就走不动道的男人也没什么两样,人家只是腿脚走不动道,他是脑子拐不了弯。”

不过,刚刚白微澜言语里没有贬低厌恶,反而说行行出状元,倒是深得时莺满意。

他道,“不过,也不是没有优点,只要离晏晏远点,这脑子还是能赚钱的。”

白微澜烦这两人。

但是他不能和他们一般见识,来自娘家人的天然压迫,他选择拉着宴绯雪的手沉默。

宴绯雪见他闷闷不乐,“我就喜欢你这样,挺好的。”

白微澜乌沉沉的眼珠子亮了。

“啧,你最好永远这样。”时莺见白微澜这没出息的样子。

白微澜懒得理他。

开口道:“娟娘,等会儿一起去酒楼吃个饭吧。”

正拿着巾帕夸张擦拭眼尾泪痕的娟娘,动作一顿,看了眼白微澜,“算了吧,你们一家子自己过节,我看你大伯母也是对你们好的,和她一起热闹热闹。”

“只是今天来的急,没给孩子带什么礼物。”

娟娘挺疼宴绯雪独自带着三个孩子,每年都准备了衣服鞋袜。最开始都指着绫罗绸缎买,但宴绯雪说太挑眼了,便按照普通农户孩子买。

“可怜三个娃娃哦,明明可以穿好的吃好的,硬生生在乡里受苦。”

她调调夸张的不行,但是白微澜确实心疼孩子们和宴绯雪了。

“晏晏,我们开春就搬来城里吧。”

“嗯,你不是听见我给大伯母说的了吗?”

“但是你没给我说,我还是自己偷听的。”

好一个光明正大的偷听。

娟娘和时莺看着两人腻歪,准备悄摸摸的走,结果被白微澜喊住了。

夜色融融里,他目光黑沉,神情带着淡淡的不容置喙压迫。

“娟娘,没关系,孩子们迟早要知道这些。”

“他们要是知道三年来,背后还有这么关心他们的姨姨,一定很高兴的。”

娟娘望着白微澜,眼底微动,隔了会儿才道,“还是算了吧,等你们来县府定居,我给你们办桥迁喜。”

白微澜还准备说,但是宴绯雪拉住他了,“那到时再聚。”

等娟娘两人走后,宴绯雪就说,“我就说吧,娟娘软硬不吃的,看着没原则事事都好,但是真想改变她的想法,很难。”

白微澜道,“没事的,孩子那边我来说。”

宴绯雪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是娟娘一直很抗拒,还是再缓缓吧。”

白微澜表示理解,“要是从前的我定也带着偏见的,但是接触娟娘之后,只觉得她很了不起。

她努力的活着,不像商人那般坑蒙拐骗,不像当官那般贪敛钱财,不像强盗杀人越货,不像小偷不劳而获。得到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靠自己挣来的。

世人就因为她们是弱势者,文字鞭挞言语蔑视,显出自己的高人一等。但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贬低。”

“他们有情有义,也并非自甘堕落,迫于无奈落在了泥里,但还是努力开花。出淤泥而不染。”

白微澜把这行业说的太美好了,哪有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在黑暗泥塘摸爬滚打久了,即使重新站在阳光下,都能闻到身上与世人格格不入的泥腥味儿。

不过白微澜能这样说,他心里很舒服,眉目舒展,眼里敛着灯火华光。

“孩子们就像是花骨朵一样,要想开的绚烂,还得正视感激自己的根茎和扎根的泥土。”

“要是养出大伯母家的儿子,我定不手软。”

白微澜说着说着,就发现宴绯雪望着他。

灯火阑珊融于两人眼底,四目相对,彼此身影凝望,耳边喧闹声似打着旋儿飘远。

两人脑袋渐渐凑近,但最终迫于人声鼎沸,只紧紧交握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