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流光 作品

第269章 镜里春秋

灵官镇的老河埠头总浮着层薄雾,像谁把灶上的米汤泼在了青石板上。\e^x?i·a?o`s,.-c-o!m?陈阿虎蹲在埠头边洗铜器,铜盆撞着石阶叮当作响,惊得水面上的蜻蜓扑棱棱飞远。他抹了把汗,望着对岸茶棚里几个老头下棋,忽然想起木箱底那面老镜子——自打阿爹咽气前塞给他,已有八年没碰过了。

那是面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边沿刻着缠枝云纹,铜绿从纹路里漫出来,像爬满了青苔。阿爹临终时攥着他的手,指节冷得像块冰:“阿虎,这镜子莫要轻易照。你若见了里头的自己,可记着……”话没说完就断了气,剩下的半截话,成了阿虎心里一根扎了八年的刺——他隐约觉得,那后半句该是“记着别被影子困住”。

入秋的雨来得急,阿虎正蹲在灶前熬药,药罐里飘着股苦得发涩的味儿。里屋传来母亲的咳嗽声,震得窗纸簌簌响。这咳嗽从春上犯的,起初像猫挠嗓子,如今咳得床板都晃。他偷偷攥过母亲的手,那骨头硌得像河埠头的碎石——镇里的郎中医了三回,药渣子堆成小山,却总说“忧思伤脾,恐难根治”。/1′1.k′a?n¨s,h!u¨.*c¨o′m~

“阿虎……”母亲扶着门框站在里屋门口,白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蜡黄的脸上,“别抓药了,娘这把老骨头,熬不过今年冬天。”

阿虎手里的药勺“当啷”掉进罐里。他望着母亲眼角的皱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发大水,母亲把他顶在头上蹚过齐腰深的河水,辫子浸在水里像条黑锦缎;想起十二岁去县城学打铜,母亲在门口等了七天七夜,脚后跟上的血泡破了又结茧;想起上个月自己摔断手腕,母亲把热毛巾换了三遍,直到他肿处泛出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