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孔 作品

第794章 恐惧的杨国忠和首攻剑门关(第2页)

张巡,这位征蜀大将军,身披玄铁重甲,宛如一尊从地狱熔炉中锻造出的魔神雕像,纹丝不动地矗立在舆图前。

冰冷的甲叶吸收了烛火的暖意,只反射出幽暗、流动的金属光泽,将他周身笼罩在一层肃杀的气场中。

他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指,历经无数战场风霜的磨砺,此刻却如最精密的刻刀,沿着金牛道那狭窄如肠、蜿蜒曲折、两侧壁立千仞的轨迹,缓慢而极其有力地划过。

指尖每一次移动,都仿佛能听到山风在峡谷中凄厉的呼啸,听到碎石滚落的惊悚,听到兵刃在石壁上刮擦出的刺耳锐鸣。

最终,那根饱经沧桑、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的手指,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志,重重地、几乎要戳穿那坚韧的牛皮舆图般,敲击在代表剑门关城的标记之上。

“咚!”指关节叩击桌面的闷响,如同战鼓擂动的前奏,瞬间刺破了帅府内几乎令人窒息的凝重。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一位将领的胸口。

“明日卯时三刻,”张巡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亢,不激昂,却如同淬火千遍的精钢,冰冷、坚硬、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在场将领的心坎上,“第一波佯攻,开始!”

“张小虎!”

“末将在!”一声炸雷般的应答应声而起!

侧列中,一员年轻骁将猛地踏前一步,全身披挂的精钢鱼鳞甲叶因这剧烈的动作铿锵作响,如同猛虎出柙时低沉的咆哮。

正是前锋营主将张小虎。

他身姿挺拔如枪,年轻的脸庞棱角分明,一双虎目在烛光下燃烧着炽热的战意,那是渴望在尸山血海中搏取功名、证明自己的熊熊烈焰。

然而,就在这火焰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影在剧烈地跳跃、挣扎——大将军方才的部署清晰地烙印在他脑中:统领两千利州降卒打头阵!

那些昨日还与他们同锅造饭、同壕御敌的蜀军同袍,今日便要由他驱赶着,去执行一项几乎是十死无生的任务。

张巡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声音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千钧之力:“命你统领前军。利州降卒两千,打头阵!”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语速陡然加快,如同连珠箭发:“朱雀营步卒一千,卸重甲,着蜀军旧衣,混入降卒之中!”

他猛地抬手,五指箕张,仿佛要将无形的声势攥在掌心,“他们的任务是:擂鼓!摇旗!呐喊!务必给本帅造出万军压境之势!旌旗要多,多到遮天蔽日!号角要响,响得震碎山峦!战鼓要密,密得如同暴雨倾盆!声势,给本帅造足!要让那‘铁壁杨’杨子钊,隔着十里地,都能被你们扬起的烟尘呛到,被你们的喧嚣震聋!”

张巡身体微微前倾,沉重的甲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目光如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直刺张小虎的眼底深处:“张小虎,给本帅记死了!你的任务是‘演’,不是‘攻’!抵近至守军强弩射程边缘——”

他手指再次重重戳在舆图上剑门关的位置,“就是他们能把弩箭射到你们脚下,但绝够不着要害的位置——立刻停下!摇旗呐喊,鼓噪不休!给本帅演得像一群饿疯了的野狼扑食,却又必须给本帅停在陷阱的边缘!只准咆哮,不准撕咬!”

“若关口有零星箭矢飞来……”张巡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冷酷到极致的弧度,那并非笑容,而是猛兽看到猎物踏入圈套时的本能反应,“准你麾下埋伏的神射手零星反击。

记住,只射关口暴露之人,要让他们紧张,让他们疑神疑鬼,却摸不清我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乃‘惊鸟’之计,重点是为王玉坤那边打掩护,可懂?”

张小虎胸膛剧烈起伏,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沉重都压下去。

他挺直腰杆,抱拳的双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声音却洪亮如撞响的铜钟:“末将明白!定让剑门关前的几道关口今夜睡不安枕,明日食不知味!末将定将这出大戏,唱得震天动地,真假难辨!”

他心中默念:那些降卒……我会尽量让他们活着回来……至少,多活几个回来。

这念头,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微弱救赎。

张巡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如电般扫过堂下,瞬间锁定在另一名老将身上。

“刘志群!”

“末将在!”老将略有些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铁器般的声音响起。

他的眼神与张小虎截然不同,没有半分复杂情绪,只有最纯粹的、如同猎豹锁定垂死羚羊般的兴奋与嗜血的狠厉。

“你,今夜就动身。”张巡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夜行特有的寒意,如同毒蛇吐信,“挑你麾下‘夜不收’中最顶尖的百名神射手,由你亲自率领,秘密前出!给本帅像山魈一样,隐入金牛道两侧山崖的石头缝里、荆棘丛中、枯木腐叶之下!白日,待张小虎的戏开场,锣鼓喧天之时,就是你们动手的时候!”

刘志群眼中精光爆闪,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磷火,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脸上那道凸起的疤痕,声音因兴奋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请大将军示下!末将这把刀,早已饥渴难耐!”

“择机冷射!”张巡的手掌猛地攥紧成拳,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专打冒头的哨兵、操作床弩的士卒、敢在城头点燃火把暴露位置的蠢货!记住,不求你们射杀多少,但求惊扰其心神,消耗其箭矢,让他们人人自危,不敢探头!此乃‘疲敌’之计,要像跗骨之蛆,日夜啃噬他们的神经!”

他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刘志群,一字一句地加重语气:“入夜后,轮番袭扰!虚点火把、佯装呐喊、冷箭突袭……把你们在敌后摸爬滚打、装神弄鬼的本事,都给本帅用上!花样玩起来!要让剑门关上,日夜不得片刻安宁!要让杨子钊和他手下的兵卒,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要让他们将你们误认为特战精兵,不会想到王玉坤带人已经绕往剑门关后面。”

“得令!”刘志群脸上那道蜈蚣般的疤痕因激动而微微抽动,扭曲成一个近乎狞笑的表情,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嗜血的快意,“大将军放心!末将定叫那杨子钊变成惊弓之鸟!让他夜夜难眠,疑神疑鬼!”

他仿佛已经看到城头守军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这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张巡的目光最后落在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沉稳、气质与周围杀气腾腾的武将截然不同的文士型将领身上。

“柳敬杰!”

“末将在!”主管后勤转运的郎将柳敬杰肃然出列,抱拳躬身。

他身上没有甲胄,只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色军服,显得干练而务实。

“粮秣转运,一刻不得松懈!”张巡盯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利州新下,民心如惊弓之鸟,蜀道艰险,粮道就是我十万大军的命脉!若有半分差池,唯你是问!”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指向舆图上金牛道后方,“同时,为正面佯攻部队准备草人疑兵,多多益善!三日后夜间,配合赵小营的袭扰部队行动,一并推出!声势,要造得比白日更大!要让他们以为,我们夜袭主力来了!”

柳敬杰深吸一口气,清癯的脸上写满凝重与压力。他深知这担子有多重。

利州仓促而下,存粮几何?民心如何?蜀道转运损耗多少?

草人需要多少稻草、布匹?如何在短时间内筹措、制作、运输?无数难题瞬间涌入脑海。

他沉声应道:“遵命!末将即刻统筹安排,昼夜督运!定保粮道畅通无阻,疑兵堆积如山!绝不让前线将士腹中空空,手中无器!”

他心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需立刻盘查利州府库,征召民夫,加固沿途粮站守卫……

帅府内,空气仿佛被这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命令点燃,又被巨大的压力压缩回近乎凝固的状态。

巨大的战略齿轮,在张巡冰冷而精确的意志下,开始精密而冷酷地咬合运转。

灯火彻夜不熄,跳动的火焰在将领们或刚毅如铁、或兴奋嗜血、或凝重如山、或精打细算的脸庞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快马带着滚烫的、墨迹未干的军令,蹄声如密集的鼓点,撕裂沉重的夜幕,奔向各个营垒。

沉重的城门在夜色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放出一骑又一骑背负使命的信使,旋即又紧紧关闭,将利州城重新锁入一片充满山雨欲来气息的寂静之中。

一场针对杨子钊的庞大心理战与消耗战,一张由佯攻、惊扰、疲敌、疑兵、后勤绞杀共同编织的致命巨网,已然在剑门关外的崇山峻岭间,无声无息地张开。

烛火摇曳,将张巡映在舆图上的巨大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凝视着剑门关那点刺目的朱红,眼神深邃如渊,无人能窥探其中翻腾的思绪。

这仅仅是开始,杨子钊会如何应对?

……

……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浓墨般的黑暗紧紧包裹着巍峨的秦岭。

寒气,并非仅仅是清晨的凉意,而是如同活物般从湿漉漉的岩石缝隙、腐败的落叶层里钻出来,带着刺骨的阴湿和草木朽烂的腥甜气息,无声无息地缠绕、渗透进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钻进骨髓深处。

山间的浓雾浓得化不开,仿佛凝固的灰白色棉絮,吞噬了星光,也吞噬了声音,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张小虎高大的身躯矗立在一块突出的巨岩阴影下,玄铁重甲上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在极其微弱的、从厚重云层缝隙中艰难挤出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坚硬的光泽。

他像一尊沉默的山岳雕像,只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穿透浓雾,死死盯着下方金牛道东口那片被黑暗和雾气笼罩的开阔地。

“将军,”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副将赵铁柱,同样身披重甲,脸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从眉骨斜劈到嘴角,让他本就粗犷的面容更添几分凶悍,“时辰差不多了。降卒……都赶到了。”

张小虎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他缓缓抬起带着铁手套的右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指向下方:“看。”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在浓雾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片蠕动的黑影。

那是两千名利州降卒。

他们被粗暴地从临时关押的谷地驱赶出来,像一群被赶上屠宰场的羔羊,跌跌撞撞地聚集在冰冷湿滑的山道上。

大多数人衣衫褴褛,甚至衣不蔽体,身上仅存的蜀军制式皮甲破破烂烂,沾满泥污和暗褐色的血迹。

一张张脸在朦胧的微光下清晰起来:刻满了长途奔逃的疲惫、家园沦陷的绝望、以及此刻面对未知命运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手中握着刚刚被强行塞进来的武器——锈迹斑斑的环首刀、豁了口的矛头、甚至只是削尖的木棍。

冰冷的铁器触感透过掌心直抵心脏,让他们握着兵器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昨天……昨天我们还在利州城头……”一个年轻的降卒牙齿咯咯作响,声音带着哭腔,对身边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兵低语,“今天……今天就要对着剑门关……那是我们的关隘啊!”

老兵浑浊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死灰,他麻木地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被露水打湿的布衣,哑声道:“活命……能活命就行……张将军……不是说了吗?摇旗,呐喊……不用真拼命……”

“可……可城上射下来怎么办?”年轻人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仿佛已经看到漫天箭雨落下。

老兵没再说话,只是把手中的破刀攥得更紧了些,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浓雾中那若隐若现、如同洪荒巨兽般蛰伏的剑门关轮廓。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直了!别跟死了娘似的!”一声粗暴的吼叫撕裂了压抑的寂静。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朱雀军百夫长,带着几名杀气腾腾的甲士,像驱赶牲口一样在降卒队伍中穿行,手中的鞭子不时在空中爆出脆响,抽打在反应迟钝的降卒背上,留下刺目的红痕。

“想想利州城是怎么破的!想想你们的婆娘娃儿!想活命,就按张将军的令行事!”

降卒队伍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和痛苦的呻吟,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但在鞭挞和身后那些如同铁塔般矗立、全身笼罩在沉重板甲之下、只从面甲缝隙中透出冰冷目光的朱雀军重步兵的逼视下,骚动被强行镇压下去。

他们被推搡着,像一堆散乱的零件,勉强拼凑成一个歪歪扭扭、松松垮垮的方阵。

在降卒队伍中,混杂着一千名“特殊”的士兵。

他们正是朱雀军中最精锐的步卒。

此刻,他们卸下了标志性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沉重板甲,换上了普通蜀军降卒的皮甲,甚至更破旧的布衣。

然而,无论穿着如何,他们挺直的脊梁、沉稳如磐石的下盘、锐利如刀锋的眼神,以及行动间无声的默契,都与周围惶恐不安的降卒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或两人一组扛着需要合抱的巨大战鼓,或独自举着卷起的、颜色各异甚至有些破烂的旌旗,如同冰冷坚硬的礁石,无声无息地沉入了混乱的泥沙之中。

张小虎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这支“杂牌军”,最终停留在那些精锐步卒身上。

他微微侧头,对赵铁柱低语,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金铁般的质感:“‘钉子’都钉牢了?”

“将军放心,”赵铁柱咧嘴一笑,牵动脸上的伤疤,显得更加狰狞,“都混在最前排和中间紧要位置。

鼓手和旗手也都是咱们的老兵油子,知道轻重。

只要鼓点一响,旗子一摇,保管让姓杨的以为十万天兵下凡!”

张小虎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这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东方天际的云层边缘,终于透出一线极其微弱的鱼肚白,艰难地试图晕染开浓墨般的黑暗。

“时辰到了。”他低声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猛地一夹马腹,披着厚重马铠的战马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驮着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从山岩阴影中骤然扑出的猛兽,冲下了山坡,蹄铁踏在碎石上,溅起点点火星。

张小虎策马疾驰,玄甲在熹微的晨光中反射出冷硬的光泽,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

他勒马停在阵前,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重重踏落,激起一片尘土。

“都听好了!”张小虎的声音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在狭窄、压抑、被浓雾笼罩的山谷间轰然回荡,震得前排降卒耳膜嗡嗡作响,连雾气似乎都为之震颤。

“今日尔等任务,非是去撞那铜墙铁壁,搏命厮杀!”他声若洪钟,每一个字都像铁锤砸在众人心头。

他手中的精钢战刀猛地向前一指,刀尖划破雾气,带着凌厉的破风声:“只需给老子前行列阵!把你们手里的破旗子,给老子摇得山响!把你们的破锣嗓子,给老子吼破天!擂鼓!助威!懂了吗?!”

他刀尖一转,精准地点向混杂在降卒队伍中那些眼神锐利、动作沉稳的“钉子”:“看到没?这些!都是老子朱雀军里百战余生的好兄弟!他们会护着你们!待本将号令,便停下脚步,只管鼓噪!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森寒,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

“胆敢畏缩不前,临阵脱逃者——”话音未落,只听“噌!”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腰间的佩刀已如毒蛇出洞,瞬间出鞘!

冰冷的刀锋在微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直指身后一排如同钢铁丛林般肃立、全身笼罩在重甲之下、只露出森然目光的朱雀重甲步兵!

“军法无情!立斩阵前!血溅当场!”八个字,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阵前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降卒们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脖颈,几乎要将他们勒毙。

张小虎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冰冷的压力让所有与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

他忽然话锋一转,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激昂:“若能依令行事,活着回来——记功!赏钱!大碗酒肉管够!吃到你们撑破肚皮!”

他猛地一挥手,“是死是活,是赏是罚,全在尔等一念之间!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像个爷们儿!”

降卒队伍中又是一阵剧烈的骚动。

绝望的冰冷与一丝渺茫生机的灼热,在每个人心中激烈交战。

有人眼神中燃起一丝微弱的火光,但更多的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麻木。

“列——阵!”张小虎不再多言,战刀高举,厉声喝道。

在军官们粗暴的呵斥和身后朱雀重步兵透过面甲射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目光逼视下,降卒们再次被驱赶着,勉强排成了更加密集但依旧歪歪扭扭的队列。

那些扛着巨鼓的朱雀老兵,稳稳地将鼓槌握在手中;举旗的精锐,手指缓缓摩挲着粗糙的旗杆,眼神锐利地望向关城方向。

关楼内,仅有一盏残灯如豆,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阴影拉扯得更加扭曲漫长。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灯油的焦糊味,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如同铁锈般的紧张气息。

杨子钊枯坐在一张硬木胡凳上,面前案几上放着一碗早已冰凉的粟米粥,上面凝着一层令人毫无食欲的油脂。

他几乎一夜未眠,眼窝深陷,布满了蛛网般密布的血丝,蜡黄憔悴的脸上,颧骨高高凸起,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单调而压抑的“笃笃”声。

利州溃兵带回来的消息,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中反复盘旋、发酵:“坚固的利州城墙,在传说中“黑骑”那雷霆万钧的冲击下,是如何如同朽木般呻吟、碎裂!”

溃兵们眼中残留的、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是一种超越了死亡的绝望!

还有那支被描绘得如同地狱使者的“黑骑”——刀枪不入,人马俱披玄甲,冲锋时地动山摇,所向披靡,蹄声如闷雷滚滚,所过之处只留下遍地残肢断臂……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啃噬着他的神经,让他握着冰冷茶杯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刚勉强囫囵咽下几口冰凉的粥,味同嚼蜡,甚至带着一股腥气。

亲兵统领身披精良的锁子甲,手按刀柄,如同一尊守护神般伫立在他身后阴影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门窗的缝隙。

他能感受到主将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焦灼不安的气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陈平,”杨子钊的声音嘶哑干涩,打破了压抑的寂静,“斥候……还没有新的消息?张巡……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平,那眼神里充满了疲惫、猜疑和一种深藏的恐惧。

“大将军,”陈平躬身,声音沉稳有力,试图安抚,“关前道路狭窄险峻,雾气又如此浓重,斥候难以远探。

但请大将军宽心,剑门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张巡纵有黑骑,难道还能插翅飞上这绝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