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人性与亲情的较量(第3页)
他死死盯着元载,那目光锐利如淬火的钢刀,冰冷似北地的寒铁,仿佛要将对方那层精心伪装的、虚伪的面皮连同五脏六腑都彻底洞穿、碾碎!
“好一个‘心存怨望’!好一个‘不识抬举’!元载!”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血沫中狠狠迸出来,蕴含着滔天的愤怒和刻骨的鄙夷,“收起你那套鬼蜮伎俩!阴险毒计!你当我王忠嗣是什么人?!是贪生怕死、恋栈权位之辈?!还是被你区区几句威逼利诱、巧言令色就能吓倒的无能懦夫?!”
他霍然站起!高大的身躯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巨大无朋、充满山岳般压迫感的阴影,完全笼罩了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的元载和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王韫秀!
他指着元载,那根染血的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掌心的剧痛而剧烈颤抖,鲜血顺着指尖不断滴落,在寂静中发出“嗒、嗒”的轻响,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用我女儿!用我那两个懵懂无知、还在襁褓的外孙!来要挟于我?!这就是你元大人口口声声的‘为家着想’?!这就是裴殿下想要的‘忠心耿耿’?!哈!好一个忠心!好一个为家!”
他的笑声充满了悲愤和嘲讽,如同受伤猛兽的嘶吼。
他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满腔的怒火和积郁都喷吐出来,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玉石俱焚、九死不悔的决绝:“我王忠嗣一生,上对得起煌煌天日,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俯仰无愧!义父……圣人当时赐死,君命难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我王忠嗣引颈就戮,死而无怨!裴殿下救命之恩,解我枷锁,予我残生,我铭记于心,没齿难忘!但这把老骨头,这腔子里仅剩的一点心气,”他重重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不是为了再去向另一个‘陛下’俯首称臣,做那锦上添花、粉饰太平的庙堂摆设!更不是用来换取儿孙富贵的肮脏筹码!”
他猛地指向大门,掌心鲜血淋漓,眼神却如寒星般锐利,不容置疑:“滚!马上给我滚出去!”
那声音如同战场上的最后通牒。
他目光如电,扫过桌上那盒包装精美、与这清贫环境格格不入的点心,如同看着一堆污秽之物:“带着你的点心,带着你虚情假意的‘好意’,滚出我的家门!告诉裴徽!”
他直呼其名,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死寂的厅堂内激起回音,“我王忠嗣,宁可老死在这方寸菜园,与瓜果为伴,听蝼蚁争鸣,也绝不出此门半步!!”
最后一句,如同以血为墨写下的誓言,掷地有声,在死寂中久久回荡,撞击着墙壁,也撞击着每个人的灵魂。
元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和扑面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腥杀气震慑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额上冷汗瞬间浸透鬓角,后背的官袍也湿了一片。
他手脚发软,连滚带爬地后退,狼狈不堪地撞翻了身后的圆凳。
他嘴唇哆嗦着,苍白的脸上肌肉抽搐,想说几句场面话挽回,但在王忠嗣那如同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般的目光逼视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恐惧的抽气声。
王韫秀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膝行向前死死抱住王忠嗣沾着血迹和酒渍的裤腿,泣不成声,语无伦次:“父亲息怒!父亲息怒啊!女儿错了!女儿不该说……女儿糊涂!元载他……他也是为了家国,为了……”
她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下去。
“滚——!”王忠嗣再次发出一声撕裂般的怒吼,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的最后决绝,那燃烧着怒火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再次狠狠射向几乎瘫软的元载。
元载再不敢有丝毫停留,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慌乱地对着王忠嗣的方向深深一揖,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颤抖的双腿,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倒退着逃出了膳厅,像一条被痛打落水的丧家之犬。
门被盛怒中的王忠嗣一脚狠狠踹上,发出“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门框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那巨大的声响仿佛连整个房子的地基都在摇晃,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像一道闸门,斩断了某种摇摇欲坠的联系。
……
膳厅内,死寂一片,如同坟墓。
只有王韫秀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仿佛要将心肺都呕出来的啜泣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凄凉。
以及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劣质酒气的味道,弥漫在令人窒息的、冰冷的空气中。
桌上那滩刺目的血迹,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像一只诡异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王忠嗣高大的身影凝固在踹门的姿势上,背对着女儿,剧烈起伏的肩膀显示着他内心的风暴远未平息。
墙上,他巨大的影子随着灯火的跳动而扭曲晃动,如同一个被困住的愤怒巨人。
……
王府门外。
元载踉跄地冲出那扇象征着羞辱和失败的朱漆大门,迎面一股凛冽的寒风狠狠灌入他汗湿的衣领,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脸上的煞白和惊魂未定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到极点的恼怒、羞愤和怨毒,如同毒液在血管中流淌。
他猛地回头,眼神阴鸷得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拒绝了他所有算计的大门。
那门上的铜环,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像是对他无声的嘲笑。
他紧咬着后槽牙,腮帮的肌肉绷得死紧。
在护卫和仆从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的搀扶下,元载登上了自己那辆外表低调、内里却装饰考究、铺着厚厚绒毯的马车。
车帘放下的瞬间,隔绝了外面寒冷的世界,也隔绝了他人窥探的目光。
车门刚一关上,他压抑了一路的怒火便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再也遏制不住!
“老匹夫!不识抬举的东西!”他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浓烈的恨意和挫败感,在温暖却狭小的车厢内回荡,“冥顽不灵!朽木不可雕!想我元载这几日殚精竭虑,费尽心机,在殿下面前百般表现,唾沫都说干了!”
“眼看登基大典在即,正是谋取宰相之位的关键时刻!这老东西!他只要点个头,便是现成的武官之首,天策上将!手握天下兵权,位极人臣!这是多少人求神拜佛、钻营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泼天富贵!他倒好,视如粪土!弃如敝履!还如此羞辱于我!让我在仆从面前颜面扫地!”
他越想越气,一拳狠狠砸在铺着软垫的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胸膛剧烈起伏,马车内暖炉散发的热气非但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反而让他感到一阵燥热和憋闷,猛地扯开了官袍的领口。
忽然,他像是被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的愤怒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苍白所取代,甚至比刚才在王府内被王忠嗣杀气笼罩时还要难看几分!
一个被他刻意忽略、或者说潜意识里不愿深想的念头,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等等!不对!若这老匹夫……若他真的被殿下说服,或者迫于形势出山了呢?”
元载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执掌兵权,成为武官之首……手握重兵,门生故旧遍布军中……那我呢?我是他女婿!殿下……殿下他还能放心让我坐上宰相之位,执掌文官之首吗?”
“我们翁婿二人,一为武官之首,执掌刀兵;一为文官之首,手握朝纲……这……这岂非权倾朝野,无人能制?!”
“殿下何等雄主,心思何等深沉,岂能容忍一家独大、内外勾连至此?!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取死之道啊!”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和强烈的、刺骨的危机感。
冷汗再次渗出,这次是后怕的冷汗。
“不行!绝对不行!”元载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精明的算计光芒,之前的愤怒被一种更冰冷的权谋所取代,“必须让殿下知道,让满朝文武都知道!我元载虽然是王忠嗣的女婿,但我们翁婿早已势同水火!关系恶劣到了极点!”
“这老匹夫对我厌恶至极,视我为攀附权贵、心术不正的小人!我对他也绝无半分亲近,只有公事公办的疏离,甚至……是防备!我们绝非一体!我元载的忠心,只属于殿下一人!”
他焦躁地在狭小的车厢内搓着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阴晴不定,飞速盘算:“光靠今日这场冲突还不够……殿下或许会觉得这只是翁婿间的龃龉。”
“还得再做一些事情,火上浇油,彻底撇清关系才行……要做得自然,做得让殿下‘自己’发现……要让殿下彻底相信,王忠嗣的拒不出山,绝非我元载所能左右,甚至……正是因为我元载的存在,因为我与韫秀的婚姻,才让这老匹夫对殿下也心存芥蒂,宁可老死田园也不愿效力?”
一个模糊而大胆、甚至带着几分恶毒的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车壁暗格里一个不起眼的锦囊,那里面装着几份誊抄的、关于某些将领“不当言论”的密报副本。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冷而决绝的弧度,如同毒蛇露出了獠牙。
为了相位,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有些界限,必须划清,有些“投名状”,必须呈上。
“甚至殿下将丁娘赐婚给我,便是暗示我与王家一刀两断……”元载喃喃自语,越想越感觉很有可能,“所以,我要和王韫秀和离,甚至休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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