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搔痒的哲学》
《搔痒的哲学》
——论粤语诗《反正喺咁》中的时间焦虑与语言抵抗
文/元诗
在当代汉语诗歌的版图中,粤语诗歌以其独特的语言质地和文化立场,构筑了一道抵抗语言同质化的防线。树科的《反正喺咁》以看似随意的口语节奏,实则精妙地编织了一个关于时间、存在与语言本体的多维思考网络。这首诗表面上在"搔头"这个日常动作中嬉戏,实则通过粤语特有的音韵和词汇,将个体面对时间流逝的焦虑转化为一种语言层面的抵抗仪式。当普通话写作日益成为汉语诗歌的主流表达时,这首粤语诗坚持用方言的"肉身"思考,用地方性的语言姿态质疑普遍性的时间霸权,展现出方言诗歌在当代语境下不可替代的思想价值。
《反正喺咁》开篇即以两个设问直指现代人最根本的生存困惑:"乜嘢有用?乜又冇用/你竟然得闲仲问阿贵……"。诗人巧妙地利用粤语中"阿贵"这一常见人名,与"问"字搭配形成"问阿贵"这一粤语特有表达,既暗示问题的无解性,又通过方言特有的幽默感消解了问题的沉重。这种语言策略令人想起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中的论断:"哲学问题的形态是:'我不知道出路何在'。"诗人不是要给出答案,而是通过方言特有的表达方式,将问题本身陌生化,让读者在语言的褶皱中重新感受问题的重量。诗中"有用"与"冇用"的对比,呼应了庄子"无用之用"的哲学思辨,但树科将这一思辨彻底日常化、地方化,使之脱离抽象玄思,扎根于粤语文化的具体语境。
诗歌第二节将时间这一抽象概念具象化为"搔头"动作的观察:"乜系光阴?光唔光阴/搔头搔白,搔头唔黑……"。这里,"光阴"被拆解为"光"与"唔光"(亮与不亮)的文字游戏,同时与"搔头"这一生理动作形成奇妙的互文关系。头发由黑变白是时间最直观的肉身印记,而"搔"这个动作既是对时间痕迹的无意识回应,也是一种试图改变或至少干扰时间进程的微小抵抗。这种表达方式与普鲁斯特在《追忆逝水年华》中描写玛德琳小饼干的着名段落异曲同工——都将抽象的时间感知转化为具体的身体经验。但树科的独特之处在于,他通过粤语特有的叠词和音韵(如"搔白"与"唔黑"的押韵),赋予这一经验以方言特有的节奏感和幽默感,使时间焦虑不再沉重,反而呈现出一种游戏性的轻盈。
诗歌的第三、四节将"搔头"动作推向极致:"搔下搔下,搔嚟搔去/搔下光阴,搔下光阴……"。这些看似简单的重复实则构建了一个精妙的诗歌仪式。从现象学角度看,"搔下搔下"的重复动作构成了一种"时间的肉身化"——诗人将不可见的时间流逝转化为可见的身体动作,将抽象概念具象为可感的经验。这种表达方式与梅洛-庞蒂关于"身体是我们在世界中的锚点"的论述不谋而合。但树科的方言表达又赋予这一哲学思考以特殊的文化维度:粤语中特有的动词重叠形式("搔下搔下")和方向性补语("搔嚟搔去"),使得这一动作既具体又抽象,既个人化又具有某种普遍性。这种语言选择本身就是对标准汉语时间表达的一种抵抗,用方言特有的语法和词汇重构了时间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