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方言的抵抗与诗意栖居》(第2页)
从诗歌结构分析,《大只讲》呈现出后现代诗歌的碎片化特征。两节诗各自独立又暗中呼应,如同粤语"歇后语"的美学结构——前句设谜,后句解谜。但树科的高明之处在于保持谜面的开放性:"不宜噈通通自己讲埋"既可以解读为对话语垄断的控诉,也可理解为诗人的自嘲。这种意义的多重性,恰恰来自粤语本身的文化基因。粤语作为古汉语的活化石,保留了大量文言虚词和倒装句式,当"通通自己讲埋"这样的口语表达与"不宜"这样的文言残留并置时,产生了奇妙的时空交错感。台湾诗人向阳在《十行集》中尝试将台语与文言融合,而树科的实践证明,粤语同样具备这种古今对话的弹性。
诗歌的标题《大只讲》本身就是个绝妙的隐喻。在粤语语境中,"大只讲"指那些空谈大话的人,诗人以反讽姿态将之作为标题,暗示整首诗都是对"言说"本身的质疑。这种自我指涉的元诗歌意识,使作品超越了简单的方言展示,进入哲学层面的思考。诗中"人心"与"儿戏"的对比,暗合海德格尔对"闲谈"的批判——在日常语言的废墟上,诗人试图用方言重建"诗意的栖居"。俄国形式主义者提出的"陌生化"理论在此得到新的诠释:粤语对普通话读者造成的理解障碍,恰恰成为打破语言自动化感知的契机。
从文化政治视角审视,《大只讲》的创作具有深远的象征意义。在全球化和标准化的双重挤压下,方言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亡。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粤语列为"脆弱语言",而树科这样的创作正是对抗语言灭绝的文化行动。诗中"啲水噈唔可能咸晒"可以读解为对方言命运的隐喻——海水不会全部变咸,正如人类语言不应被单一化。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的"语言市场"理论指出,方言使用者往往处于象征权力的底层,而《大只讲》通过将粤语提升为诗歌语言,完成了对象征资本的重新分配。这种努力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格拉斯的但泽方言写作、西西里的方言诗人伊格纳齐奥·布蒂塔的实践形成跨时空呼应。
诗歌结尾的"不宜噈通通自己讲埋"堪称神来之笔。在清明时节(传统文化中与祖先对话的时刻),诗人暗示某些话语应该保持沉默——这种对"不可言说"的敬畏,恰恰彰显了诗歌的本质。奥地利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名言"对于不可言说的东西,必须保持沉默"在此获得方言诗学的诠释。树科通过粤语特有的"讲埋"(说完)与"不宜"形成的语义张力,达成了对语言界限的探索。这种探索与北岛《沉默》中的"我不相信"异曲同工,但更具本土文化的厚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