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蒹葭 作品

第298章 五日长安血(第2页)

秦王府的“承运殿”,这座象征着朱明皇室在西北至高无上权威的宏伟殿堂,此刻被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末日狂欢般的喧嚣。殿内所有象征皇权的明黄帷幔、蟠龙柱饰都被粗暴地扯下、践踏。巨大的“承运殿”金漆匾额被几个粗壮的农民军士兵合力卸下,“哐当”一声巨响摔在殿前丹陛上,随即被兴奋的士卒用利斧劈开,那承载了二百多年龙气的金丝楠木,此刻成了点燃篝火的上好柴薪,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残存的朱漆金字,发出噼啪的爆响,映照着殿内一张张亢奋而陌生的面孔。

在王府深处一间堆满奇珍异宝的密室,沉重的紫檀木门被一柄沉重的铁锤轰然砸开!木屑飞溅中,闯军大将李过,这位李自成的亲侄,身着染血的铁甲,大步踏入。他鹰隼般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角落里那个蜷缩在几个巨大珠宝箱之间、瑟瑟发抖如同鹌鹑的身影——秦王朱存枢。这位太祖朱元璋的嫡系子孙,此刻王冠歪斜,金线蟒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脸上涕泪横流,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一颗鸽卵大小的夜明珠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地面上滴溜溜滚动,发出幽冷的光。

李过嘴角咧开一个冷酷的弧度,几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如同铁钳,猛地揪住秦王那绣着金蟒的华丽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从珠宝堆里粗暴地提溜起来。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血腥气的盔甲紧贴着秦王华贵的丝绸。“朱家的龙子凤孙?”李过充满嘲讽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秦王耳膜,“睁开眼看看!你们朱家的气数,尽了!就在这满地碎金烂玉里,尽了!”秦王朱存枢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牙齿咯咯作响,最后一丝贵族的矜持彻底崩溃,他竟不顾体面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在冰冷的地毯上磕得砰砰作响,哭嚎声尖利刺耳:“饶命!大王饶命!小王……小王愿献出王府所有库藏!百万金银!粮秣如山!只求大王开恩,留……留小王一条贱命!”涕泪糊满了那张曾经养尊处优的脸。周围的农民军士兵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充满鄙夷和快意的哄笑。李过厌恶地皱了皱眉,像丢开一块肮脏的破布般松开手,对着手下冷冷一努嘴:“锁了!拖出去!让这‘龙种’也尝尝咱们‘承运殿’新柴火的滋味!”沉重的铁链哗啦作响,冰冷地套上秦王细嫩的脖颈。这位大明亲王,在士卒粗鲁的推搡和放肆的哄笑声中,如同最低贱的囚徒,被铁链拖行着,踉跄地离开了这座堆满他祖先和他自己搜刮来的财富的囚笼,拖向殿外那熊熊燃烧的、由他祖先荣耀化成的篝火。他镶玉的王冠滚落在密室的角落,沾满了灰尘。

西安城彻底陷入了权力真空的疯狂。大顺军士兵高举着“追赃助饷”的旗帜,如同蝗群扫过秋日的田野,扑向城内每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目标。昔日富甲关中、号称“薛百万”的大粮商,被剥光了上衣,反绑在闹市口的木桩上。通红的烙铁带着皮肉烧焦的刺鼻青烟,一次次残忍地印上他肥硕的胸腹。“说!银子藏哪儿了?不说?下一块烙你眼珠子!”行刑的农民军头目面目狰狞如鬼。薛百万凄厉的惨嚎响彻街衢,最终在非人的折磨下吐露了深埋地窖的藏银地点。前明户部侍郎张缙彦的府邸被破门而入,这位曾以清流自诩的老臣,此刻竟拉着自己瑟瑟发抖、年仅十五的幼女,跪倒在涌入院中的士兵脚下,老泪纵横地哀求:“军爷开恩!此女……此女尚待字闺中,愿献于闯王……不,献于永昌皇帝陛下!只求……”话音未落,一柄不耐烦的腰刀带着寒光劈下!张缙彦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滚落尘埃,鲜血喷溅了他女儿一身。少女的尖叫声被淹没在士兵们抢夺府中财物的喧嚣和肆意的狂笑中。

就在这片血与火的混乱达到顶峰之时,李自成,这位新晋的“永昌皇帝”,在一众精悍甲士的簇拥下,踏着尚未凝固的血泊和散落的珍宝,走进了刚刚被洗劫一空、却依旧气势恢宏的秦王府正殿。大殿空旷而凌乱,空气中混合着血腥、硝烟和焚烧木头的焦糊味。牛金星,这位大顺政权的“天佑阁大学士”,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盒,趋步上前。李自成看也未看地上散落的金玉器皿,他的目光落在丹陛上方,那里原本悬挂着太祖朱元璋威严的画像。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大步上前,亲手一把将那画像扯下!画轴落地,溅起微尘。李自成毫不犹豫地将这象征着大明国祚的画像,随手扔进了殿中那堆仍在燃烧着“承运殿”匾额残骸的篝火中!火焰猛地一蹿,贪婪地吞噬着画布上那位开国帝王的容颜,发出噼啪的爆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