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凌 作品

第3章 锈蚀的窗(下)(第3页)

“好人”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的心上!他蜷缩在阴影里的身体猛地一震!昨夜母亲最后那悲悯绝望的眼神,与眼前这个浑身湿透、冻得发抖却固执地向他递出“平安”纸条的女孩的身影,在血腥的记忆碎片中轰然重叠!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荒谬感和罪恶感,如同汹涌的泥石流,瞬间冲垮了他内心摇摇欲坠的堤坝!他算哪门子好人?!他手上沾着至亲的血!他连畜生都不如!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递过来的、冻得通红的小手,还有那个湿漉漉的、承载着孩子天真谢意和“平安”祈愿的纸方块。胃里翻江倒海,血腥味混合着铁锈味和房间的霉味,一股脑地涌上喉咙。他想吐!想咆哮!想把眼前这一切连同自己一起彻底毁灭!

堵在门口的刘大奎,那双一直锐利审视的眼睛,在听到小雅那句“再凶的人…帮了忙…也是好人”时,微微眯了一下。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刻。他粗糙的手指停止了捻动,目光在哭得发抖的小雅和黑暗中那个如同受伤困兽般剧烈喘息的身影之间来回扫视,最终,那锐利如刀的审视似乎融化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松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堵在门口、如同山岳般充满压迫感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向旁边挪动了半步,让开了门口更多的空间。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个无声的信号。

老周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小雅的头:“傻丫头,别哭了。东西丢了就丢了,人没事就好。今晚别走了,就在这凑合一宿,明早叔送你回去找你妈。” 他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沉默如山的刘大奎,又看了看黑暗中那个剧烈喘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或崩溃的身影,语气带着一种底层人特有的、粗糙的调和,“老刘,给丫头弄个地方?挤挤?”

刘大奎的目光最后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陈默,那眼神里有审视,有疑虑,但似乎也有了一丝别的、难以言喻的东西。他沉默了几秒,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嗯”,算是应允。他不再堵门,转身走向走廊深处,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随着他的离开,稍微流动了一丝。但那沉重的、混合着绝望、罪疚、一丝微弱暖意和巨大不安的阴云,依旧死死地笼罩着这方寸之地。小雅还举着那个湿透的纸方块,固执地对着陈默的方向。

陈默蜷缩在冰冷的床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内心冲突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纸方块,仿佛那是潘多拉的魔盒。窗外,雨点依旧密集地敲打着锈死的窗棂,发出永无止境的、如同拷问般的声响。黑暗中,他似乎真的听到了铁锈在雨水浸泡下缓慢剥落的细微声响,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如同他内心深处,某些坚硬、冰冷、被血锈包裹的东西,正在这绝望的雨夜中,被一种更陌生、更让他恐惧的力量,缓慢地、无可阻挡地侵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