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凌 作品

第63章 二〇二五·百岁余温(上)

序:

百岁老人赵卫东在槐树下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颤抖着将染血的黄铜钥匙塞进晓晓掌心。

“丫头……这钥匙……开的是人心里的锁……”他浑浊的眼底映着晨曦,“别怕冷……爷爷的岁数……够暖你了……”

陈姐默默取出珍藏的旧肚兜残片,在晨曦中为晓晓绣上一朵新的向日葵。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老槐树虬结的根须下,晓晓滚烫的泪水砸在钥匙上。

那冰凉的铜鸟仿佛被这温度唤醒,喙间衔着的钥匙,竟在晨光里折射出奇异的暖金色。

七十年的血债寒霜,终究在百岁光阴沉淀的暖意里,融成了滋养新苗的春泥。

正:

天边那抹鱼肚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地、缓慢地向上推挤着,终于将浓墨般的夜幕撕开了一道越来越宽的口子。熹微的晨光,不再是怯懦的试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勇气,泼洒下来,驱赶着村口弥漫了整夜的阴寒与沉重的死寂。

赵卫东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声穿透血色记忆的呼唤——“爹!”,像一道带着暖意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几乎被恐惧和愧疚冻僵的心脏。他浑浊失焦的双眼,艰难地、一点点地从秦志远紧抱着的那个小小身影上挪开,转向了天边那越来越亮的光源。那光,是活的,是暖的,是他浑浊瞳孔里七十年来未曾熄灭的、对生的最后一丝贪恋。

“天……亮了啊……”他喃喃着,声音干涩沙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生命即将燃尽的疲惫尘埃。那声音里,竟奇异地褪去了方才讲述惨剧时的惊怖与战栗,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尘埃落定后的平静。这平静,却比之前的嘶吼更让人心头发紧。他拄着那根粗糙树枝的手,青筋暴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显出惨白,仿佛这截枯木是他连接这个正在苏醒的世界的唯一支点。他佝偻的身躯,在渐亮的晨光中投下一条细长而脆弱的影子,微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像是生命烛火在风中最后的、剧烈的摇曳。

秦志远紧紧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女儿,晓晓滚烫的额头贴着他冰冷的颈窝,那微弱却持续的心跳声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然而,赵卫东那声平静到诡异的低喃,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短暂的狂喜。他猛地抬头,望向几步之外那个在晨光熹微中摇摇欲坠的身影。老人脸上的惨青并未褪去,反而在愈发清晰的晨光映照下,显出一种蜡像般的僵硬和透明感,那是一种……行将就木的灰败。

“卫东哥!”秦志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比昨夜任何时刻都更冰冷、更沉重。他下意识地想把晓晓递给身旁泣不成声的陈姐,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要朝赵卫东迈去。

“别……别动!”赵卫东却猛地抬起那只没拄拐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般朝秦志远的方向虚虚一按。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虚弱。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一个破旧不堪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尖锐的、令人心悸的嘶鸣。“让我……让我……再看看……看看这棵树……”他的目光,艰难地、一寸寸地,从秦志远和晓晓身上移开,最终,深深地、贪婪地,落在了身旁那棵见证了无数生死的巨大老槐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