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凌 作品

第60章 余烬与晨光(第2页)

“陈姐!”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守着爹!守着晓晓!我去去就回!” 他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那指向村口老槐的死亡之手,就是全部的解释。他必须去挖开那个秘密,为了父亲那双无法瞑目的眼睛,也为了晓晓滚烫的额头。

“志远……你……” 陈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秦志远没有回头。他像一头被悲痛和疑惧双重驱赶的困兽,猛地掀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屋门,一头扎进了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屋外的风不知何时彻底停了。屯子里一片死寂,连平日里最爱吠叫的土狗也噤了声。空气沉甸甸地压下来,带着深秋夜露的冰冷湿气,吸一口,肺管子都凉得发痛。天幕低垂,不见星月,只有无边无际的、墨汁般的浓黑。远处起伏的山峦,此刻也只剩下模糊狰狞的轮廓。

秦志远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屯子里的土路上奔跑。脚下坑洼不平,冰冷的泥水溅湿了他的裤腿,他也浑然不觉。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柴刀冰冷沉重的触感紧紧攥在手里,是支撑,也是武器——对抗黑暗,对抗未知,对抗内心翻涌的巨大悲伤与恐惧的武器。屯子里的房屋在黑暗中静默地矗立着,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父亲的遗容、晓晓滚烫的小脸、七十年前土地庙的血腥(那也许只是父亲病中混乱的呓语?)、娘那双沾满血污冰冷颤抖的手(这记忆如此真切!)、还有那枚染血的铜鸟钥匙……无数破碎、惨烈或仅仅是模糊的画面如同沸腾的滚油,在他意识里翻滚、炸裂。父亲临终前那无声的呐喊如同魔咒:“……铜鸟……血债……不能让它醒……” 这声音在他颅腔内反复震荡。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噬人的幻象,脚下却跑得更快,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这死寂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村口近了。

那棵巨大的老槐树,即使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也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庞大轮廓。它像一个活了千年的沉默巨人,盘踞在屯子入口,虬结的枝干扭曲着伸向墨黑的天空。树下,是更深的黑暗。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朽树根和湿润泥土的阴冷气息,隐隐飘来。

秦志远在离老槐树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脚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冰冷的空气。他死死盯着树下那片浓黑的阴影,那里,就是父亲用生命最后一点力气指向的地方!是那个埋藏着血债与恐惧源头的锡盒所在!他握紧了手中的柴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晓晓在等,爹的眼睛在天上看着!

他几步冲到树下,凭着记忆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在那些裸露在地表、粗如儿臂、盘根错节的树根间搜寻。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在黑暗里一寸寸地刮过潮湿的泥土和嶙峋的树根。七十年的时光……雨水冲刷,泥土沉降……那盒子,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