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见面
后天下午三点,大使馆会面室的走廊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洛保走在最前面,白大褂的衣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胸口的红旗徽章在走廊的白炽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她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赤井秀一和世良,眉头微蹙:“身上没带录音笔吧?任何电子设备都不能带进去,包括手机。”
赤井秀一抬手示意自己空着的口袋,黑色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疤——那是多年前执行任务时留下的,此刻在浅色皮肤下若隐隐现。“放心,什么都没带。”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世良攥着手里的草莓糖盒子,指尖把纸盒捏出几道折痕。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天蓝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白花,和平时那身运动装比起来,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我也没带,”她晃了晃口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就带了这个。”
洛保点点头,视线落在两人的衣服上:“穿蓝色就对了,别穿深色——小朋友怕生,深色容易吓到她。”她顿了顿,推开会面室旁边的休息室门,“你们在这里等会儿,我先带她进来。既然是亲人相处,你们在外面守着就行。这间休息室有隔音系统,里面的声音传不出来,你们也不用怕打扰到她们。”
休息室的玻璃窗正对着会面室的门,视野清晰却不刺眼。赤井秀一走到窗边,看着洛保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监护室,白大褂的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世良坐在沙发上,手里的草莓糖盒子被转得飞快。“她……真的会认不出我们吗?”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变成小孩之后,记忆会不会……”
“洛保既然这么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赤井秀一的目光没离开窗外,“我们只要照做就行,别给她添麻烦。”
监护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时,玛丽正坐在窗边的小椅子上,手里捏着块没吃完的草莓蛋糕,奶油沾在嘴角,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她穿着件粉色的公主裙——那是洛保上次硬塞给她的,裙摆上的蕾丝花边被她揪得有些变形。
听到动静,玛丽立刻抬起头,原本有些蔫蔫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嘴里含着蛋糕含糊不清地喊:“洛姐姐!”
洛保走过去,自然地擦掉她嘴角的奶油,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时,动作放得更轻了些。“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玛丽仰着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兽,“之前你把我丢到美国,都没给我带礼物!”
“之前买的裙子你不是不要吗?”洛保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蛋糕盒,打开时,草莓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比玛丽手里那块大了整整一圈,上面堆满了鲜红的草莓,奶油上还撒着金色的糖霜。
玛丽的视线立刻被蛋糕吸走,却还是嘴硬地哼了一声:“不好看,我不穿!”她瞥了眼蛋糕,又飞快地移开目光,“谁要穿那种粉嫩嫩的裙子,幼稚死了。”
“哦?那草莓蛋糕也很幼稚,要不要吃?”洛保故意把蛋糕往旁边挪了挪,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玛丽的小手立刻抓住她的衣角,力道大得像怕被抢走。“要吃!”她仰着头,眼睛里闪着渴望的光,“蛋糕不幼稚,裙子才幼稚。”
洛保笑着把蛋糕放在桌上,又从包里拿出一盒草莓牛奶,一盒新鲜的草莓,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白色小电话。“之前他们带你叔叔他们带你去逛街,他给你买糖吃,然后你就发现姐姐控制你吃糖,说吃糖蛀牙,对不对?”她拧开牛奶的瓶盖,把吸管插进去递过去。
玛丽吸了口牛奶,小脸上立刻露出满足的表情,含糊不清地说:“嗯!叔叔买的草莓糖超甜,你却不让我多吃,还说要给我拔牙。”她皱了皱鼻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拔牙很疼的,我才不要。”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不要我买的裙子?”洛保拿起那个小电话,按了下侧面的按钮,屏幕亮起柔和的白光,上面只有一个拨号键,旁边贴着张小小的草莓贴纸。“这个裙子是苏州那边最流行的款式,很多小朋友都喜欢的。”
“我不喜欢。”玛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口吞下嘴里的蛋糕,“我不喜欢穿裙子,行动不方便。而且……”她凑近洛保,小声说,“穿裙子打架会走光的。”
洛保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指尖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谁让你总想着打架?你现在是小朋友,要乖乖听话,不许总想着打架。”她把小电话塞进玛丽手里,“这个给你,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我。按这个草莓按钮就能打到我这里。”
玛丽捏着小电话,冰凉的塑料外壳在手里沉甸甸的。“真的吗?”她抬头看着洛保,眼睛里满是期待,“任何时候都可以打吗?”
“大部分时候都可以,”洛保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但是你有个习惯能不能改一下呢?就是不要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姐姐要睡觉觉的哦。”她想起上周凌晨三点接到的电话,玛丽在那头哭着说做了噩梦,结果自己哄了半个小时,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处理任务,差点在分析报告上写错数据。
玛丽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抠着电话上的草莓贴纸:“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做了噩梦,怕黑。”
“怕黑的话,可以找小玲或者媛媛姐姐啊。”洛保提起那两个负责照顾玛丽的护士,“她们晚上不值班,很乐意陪你聊天的。”
“可是我想找洛姐姐。”玛丽的声音低了下去,小肩膀微微垮着,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她们都没有洛姐姐厉害,上次我被别的小朋友欺负,还是洛姐姐帮我打跑他们的。”
洛保的心轻轻颤了颤。她想起第一次在纽约见到玛丽的样子——那时的她刚变小不久,缩在公园的长椅下,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眼神里满是警惕和恐惧。是自己把她带回临时住处,给她买了第一块草莓蛋糕,也是自己告诉她:“别怕,以后有我在。”
“好了,不说这个了。”洛保转移话题,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我带了两位远房亲戚来看你,他们人很好,还给你带了草莓糖。要不要见见?”
玛丽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警惕地皱起眉:“是上次在伦敦见过的那个穿黑衣服的叔叔吗?我不喜欢他,看着好凶。”
“不是他,是他的弟弟和妹妹。”洛保耐心解释,“他们穿了蓝色的衣服,很温柔的,不会凶你。而且他们带的草莓糖是限量版的,外面买不到哦。”
提到限量版草莓糖,玛丽的抵抗力明显下降了。她攥着小电话,小声说:“那……好吧。但是他们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打电话给你。”
“放心,他们不敢。”洛保站起身,走到门口对休息室比了个手势。玻璃窗后的赤井秀一和世良立刻站了起来,世良紧张地整理了下裙摆,赤井秀一则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两人走进会面室时,玛丽下意识地往洛保身后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打量他们。世良立刻露出一个自认为最温柔的笑容,把手里的草莓糖盒子递过去:“你好呀,我叫世良真纯,是你的……远房姐姐。这个给你,是限量版的草莓糖。”
玛丽的目光落在糖盒上,犹豫了几秒,还是从洛保身后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谢谢姐姐。”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
赤井秀一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玛丽粉色的裙摆上,喉结动了动。他想起多年前,玛丽还是个成年人时,穿着干练的风衣,在训练场上对他说:“秀一,作为特工,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而此刻的她,穿着幼稚的公主裙,手里捏着草莓糖盒子,像个真正的小孩,脆弱得让人心疼。
“我叫赤井秀吉,是你的……远房哥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却还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听说你喜欢草莓蛋糕,下次我带你去吃全东京最好吃的那家,好不好?”
玛丽眨了眨眼,似乎对“赤井秀吉”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她剥开一颗草莓糖放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好啊。但是我要洛姐姐陪我一起去。”
“可以。”赤井秀一点头,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洛保看时机差不多了,站起身说:“你们先聊会儿,我去外面打个电话。”她走到门口时,回头对玛丽眨了眨眼,“乖乖听话,不许欺负哥哥姐姐哦。”
玛丽用力点头,嘴里的草莓糖发出轻微的响声。
洛保关上门,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她身上,白大褂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个疲惫却又欣慰的守护者。休息室里,赤井秀一正笨拙地给玛丽讲着棋类比赛的趣事——他没提自己是将棋名人,只是说“我有个朋友很会下棋”;世良则在教玛丽怎么折草莓形状的纸船,手指灵活地翻动着,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耐心。
洛保拿出手机,翻到小玲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起,小玲轻快的声音传来:“洛医生,怎么啦?玛丽今天乖不乖?”
“很乖,”洛保的声音放得很柔,“我把她的亲人带过来了,正在里面聊天。你和媛媛今晚多留意点她的情绪,要是有什么不对劲,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放心吧。”小玲应道,“对了,玛丽昨天说想吃你做的草莓布丁,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做给她吃呀?”
“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去。”洛保笑了笑,“到时候给你们也带点苏州的特产。”
挂了电话,洛保看着休息室里温馨的画面,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她想起刚把玛丽送到大使馆时,工作人员问她:“这个孩子身份不明,来历可疑,你确定要把她放在这里保护吗?”
当时的她,也是这样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看着监护室里那个缩在角落的小小身影,轻声说:“她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小朋友,其他的,不重要。”
是啊,其他的都不重要。不管她曾经是谁,不管她经历过什么,此刻的她,只是个爱吃草莓糖、怕黑、不喜欢穿裙子的小朋友。而自己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守护这份简单,让她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能多享受一天作为小孩的快乐。
会面室里,玛丽已经和世良熟络起来,正拿着折好的草莓纸船向赤井秀一炫耀。世良偷偷给洛保比了个“ok”的手势,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赤井秀一看着玛丽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那抹笑容里,有愧疚,有欣慰,更有失而复得的珍重,
玛丽却没动,只是仰着头看她,小眉头皱得紧紧的:“还有啊,不要给我糖吃了,要拔牙的。”她伸出小手指着自己的门牙,奶声奶气却格外严肃,“洛姐姐说,如果牙齿坏了的话就会变得黑黑的,我可不要。”
世良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手感软软的,像摸着一团蓬松的。“知道啦,不给你糖吃了。”她故意拖长声音,视线落在桌上没吃完的草莓蛋糕上,“那草莓蛋糕也不能吃了哦,里面也有糖。”
“蛋糕可以吃!”玛丽立刻反驳,小脸蛋鼓得像只河豚,“洛姐姐说,蛋糕是甜甜的幸福,偶尔吃一次没关系的,只要吃完刷牙就行。”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草莓形状的牙膏,举到世良面前,“你看,我有这个,草莓味的,洛姐姐给我买的。”
赤井秀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两人互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布料。他想起玛丽小时候总爱偷藏糖果,每次被发现就会把糖纸塞到沙发缝里,结果害得妈妈翻遍整个客厅找蛀牙的罪证。那时的她也是这样,理直气壮地说“甜食是世界的宝藏”,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
“走吧,带你去洗手间。”世良牵起玛丽的小手,她的手掌暖暖的,掌心还有层薄茧——大概是常年练截拳道磨出来的。玛丽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跟着她站起来,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对赤井秀一叮嘱:“哥哥要看好我的蛋糕哦,不许偷吃。”
赤井秀一看着她攥着小电话的样子,忽然低声说了句:“好,不偷吃。”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藏着多少失而复得的珍重。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吸得很轻。世良牵着玛丽慢慢往前走,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像撒了层金粉。“你跟洛姐姐住在一起吗?”世良忍不住问,指尖能感觉到玛丽的小手在轻轻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