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4章 田间访民苦(第2页)

他身后的长工挑着食盒,里面飘出肉香——在这饥荒年月,竟还带着酒菜。

“魏大人,”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不是我等不仗义,实在是旱灾连年,我们也快揭不开锅了。”

说着,他从袖筒里摸出本《赋役全书》,翻到“灾年捐输”那页,指甲点着“乡绅捐粮可抵二成赋税”的条款:“您瞧,去年我捐了二十石麦,按律可免百亩田赋,可巡检司刘大人批文时,硬是在"免赋"二字前加了"暂缓"二字——如今我的粮进了官仓,税银却分文未少。您让我再捐粮,是想让我拿什么抵税?拿祖坟吗?”

“李员外,”我敲了敲桌子,桌上的《洛城县志》被震得翻开,露出万历年间“洛城富甲一方”的记载,“县志载,你家在洛城有千亩良田,如今百姓易子而食,你却跟我说揭不开锅?”

李富贵脸色一沉,扇子顿在半空,突然指向县志里夹着的一张旧契:“大人可知这地怎么来的?崇祯十五年,前任知县发"劝捐帖",说捐粮百石可换荒地百亩,我祖上捐了五百石,才换得这千亩地——可那荒地本是百姓的熟地,知县大人说"荒田无主",就把人家的地契烧了,分给了我们。如今您让我开仓放粮,是不是也想把这地再分给那些泥腿子?”

王顺在一旁小声说:“大人,李员外是巡检司刘大人的远亲……”

李富贵嘲讽:“王典史,你家那二亩薄田,去年可是我‘好心’帮你缴的税银。”

王顺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李富贵突然冷笑,踢开脚边的土块:“魏大人可知,我祖父当年是洛城第一个捐粮赈灾的乡绅?崇祯十二年,我祖父开仓放粮三千石,结果被知府以 ‘私开官仓’问罪。”

他踢开脚边的土块,露出底下发白的骨殖,“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知府的小舅子在扬州开盐号,怕我祖父坏了规矩。如今我囤粮?”

他指着流民义冢,“这就是规矩!你不按规矩囤粮,就要按规矩掉脑袋——就像我祖父,就像当年查私盐的刘大人。” 我没理会他,继续道:“开仓放粮是下策,如今最要紧的是引水灌溉。洛水河上游有处老渠,若能疏浚,可解十万亩旱情。”

我展开舆图,图上老渠的线条被虫蛀得断断续续,旁边注着“洪武二十三年,工部侍郎主持开凿,可灌田十万顷。”

李富贵“啪”地合上扇子,扇骨敲在舆图的“李家坟地”标记上:“疏浚?那渠经过我家祖坟,动了龙脉谁担待?”

他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地契,地契末尾盖着崇祯年间的县衙印,“您瞧,这地契上写明了"渠西三十丈为李家祖茔地界",可如今的舆图却把渠画在了坟地边上——知道为什么吗?前任李大人离任前,收了我五百两银子,让人改了舆图上的地界!”

看着他嚣张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扬州那些盐商。

原来无论在哪,总有这种视百姓如草芥的蛀虫,而他们的嚣张,都写在一张张被篡改的公文、地契里。

“李员外,”我压着火气,从袖中掏出火漆印的文书,“这是布政使司的批文,准许疏浚老渠。批文里附了洪武年间的原渠图,距你家祖坟尚有五十丈,你这是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