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蜀葵凝霜露(第2页)
入夜时分,奶娘抱着蜀锦暖炉进来时,袖口掉出片碎竹简。
我捡起时,看见“孙尚香细作”四字,朱砂已渗进竹纹——是刘备的笔迹。
炉火烧得太旺,烤得人太阳穴发疼,我忽然想起前世吴宫的冷殿,原来朱墙内的炭火,从来都是用来灼伤人的。
“夫人,赵将军求见。”
侍婢的声音隔着屏风,带着异样的颤音。
我掀开帐子,看见赵云倚在廊柱上,左袖空荡荡的——军医为保他性命,卸了他半幅甲胄,露出缠着血布的上臂。
“末将护主不力。”他单膝跪地,银枪横在身前,“请夫人责罚。”
我蹲下身,指尖抚过他护心镜上的凹痕:“该责罚的,是让你受伤的人。”
想起白日里刘备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背叛者,“主公是不是问你,为何不杀我?”
他忽然抬头,眼中映着廊下未化的霜:“末将说,夫人怀中抱着的,是主公的骨血。”
喉结滚动,“可主公说,骨血若流着东吴的血,便不如碎在江里。”
刘禅的啼哭声突然从内室传来,奶娘哄不住。
我起身时,赵云已先我一步冲进内室,银枪放在榻边,徒手抱起孩子:“少主莫怕,叔叔在。”
他哄孩子的声音轻得像蜀地的春雨,与白日里的冷峻判若两人,刘禅竟真的止住了哭,小手揪住他未受伤的衣袖。
月光从雕花窗格漏进来,照见赵云护心镜下露出的一角绣片——是我前世落在船坞的帕子,绣着半朵未完成的蜀葵。
他慌忙要藏,我却按住他的手:“原来你都收着。”声音发颤,“建安十四年冬,我在太初宫绣坏的那幅,你也收着么?”
他猛地抬头,眼中有惊惶,像被撞破心事的少年:“夫人那时总说,蜀地的蜀葵比东吴的大,末将……末将只是……”
话没说完,外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刘备的亲卫。
“左将军有请夫人,说东吴的密使到了。”侍卫的话像把冰刀,剜进我心口。
赵云立刻放下刘禅,替我理了理鬓发,指尖划过我耳垂时,低声说:“末将就在门外,夫人莫怕。”
议事殿的烛火比白日更暗,刘备坐在主位,玉珏在案上投下狰狞的影。
下首跪着的,是东吴的中大夫,捧着金丝楠木匣——和前世一样,里面装的不是首饰,是蜀汉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