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蜀葵凝霜露
公安城的青石板路结着薄霜,比记忆中更硌脚。
我抱着刘禅站在府门前,看朱漆剥落的门匾上“左将军府”三字,忽然想起前世初到那日,刘备连正眼都没给我,只说“夫人舟车劳顿”。
而这一次,门内传来的不是寂静,是兵器相撞的脆响——刘备提前三日回了公安,此刻正在演武场训诫士卒。
“母妃,冷。”
刘禅往我怀里缩,小手指着门旁的蜀葵盆栽。
腊月里的蜀葵早已枯萎,却被人用红绸扎成花束,歪歪斜斜插在陶盆里。
我忽然想起去年生辰,刘禅央奶娘绣的蜀葵鞋,鞋头的花瓣还带着他流的口水印,此刻却被我穿在脚上,踩过蜀地的霜。
门“吱呀”打开,赵云的副将捧着件狐裘迎出来,皮毛上还带着体温:“夫人,将军说蜀地的冬霜浸骨。”
我指尖抚过狐裘边缘的蜀绣,绣的是东吴的海浪纹,针脚细密得像是赵云命人连夜赶工——他昨日在船上替我挨了张飞三矛,此刻本该在军医帐里养伤,却仍惦记着这些。
演武场传来刘备的暴喝,惊飞了檐角寒鸦。
我抱着刘禅转过影壁,看见他正在校场中央舞剑,玄色披风扫过积雪,露出靴底绣着的“天子”纹。
前世他就是用这双脚踏碎了我的绣绷,踩烂了刘禅画的歪扭小人,此刻却在看见我们时,剑尖猛地刺入雪地。
“夫人倒是舍得回来。”他的声音比霜风更冷,眉峰间凝着我熟悉的猜忌,“听闻吴国太病愈了?”
手按在剑柄上,玉珏随呼吸轻晃,“还是说,兄长的密令,比母亲的病更紧要?”
我知道他指的是袖中那封未拆的竹简,孙权的密令“携刘公幼子同返”此刻正在我贴胸处发烫。
刘禅忽然伸手,指着刘备腰间的玉珏:“父君,玉、玉……”他还不会说完整的话,却记得这是曾被他拽掉穗子的物件。
刘备的脸色稍缓,却在触及我目光时又冷下来:“子龙呢?为何不见他护驾?”
“赵将军在军医帐。”我低头望着刘禅冻红的鼻尖,“为护我们母子,他……”
话未说完,刘备已甩袖而去,披风扫过我鬓角,带起的霜粒落在刘禅襁褓上。
校场士卒噤若寒蝉,唯有演武场角落,赵云的银甲半隐在廊柱后,护心镜上的凹痕在雪光下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