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华阳宫?假面欢(第3页)
他望着宫墙上的积雪,良久方道:"你说,若母亲泉下有知,会原谅我吗?"
我望着他眉间紧蹙的川字纹,忽然想起邯郸酒肆里那个抱着《商君书》发抖的少年:"公子该想的,是如何让华阳夫人相信,你比任何嫡子都更需要她。"
子楚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是啊,需要她,利用她,就像你需要我,利用我一样。"
他转身时,楚服下摆扫过满地木兰花,"不韦,你说我们这样的人,死后会下地狱吗?"
我望着他的背影,想起华阳夫人案头那朵干枯的木兰,想起赵姬眼中的泪光,想起邯郸寒窑里那本被雪水洇湿的《商君书》。
喉间忽然腥甜,却笑着跟上他的脚步:"公子,地狱太冷,我们要去的,是云端。"
春风卷起柳绵,扑在脸上痒得难受。
我摸出袖中的梅香帕,轻轻擦去子楚眼角残留的泪痕——那泪痕是用朱砂调的,洗不掉,却也干不了,像极了我们心里的血痂。
华阳宫的门在身后缓缓关上,我听见锦瑟重新响起的声音,这次弹的是《采菱》,曲调欢快明媚,却掩不住弦线里的颤抖。
子楚忽然伸手按住我肩膀,力道大得惊人:"不韦,等我登上王位,你说赵姬她......"
"王后娘娘会是秦国最尊贵的女子。"我打断他,目光落在他发间的玉簪上,"就像你会是最贤明的秦王,而我......"
"而你会是最权倾朝野的相邦。"他替我说完,嘴角勾起一抹笑,却不达眼底,"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吗?"
我望着咸阳城漫天的柳绵,忽然想起赵姬在邯郸说的话:"吕不韦,你看这柳絮,看似自由,实则被风摆弄。"
那时她靠在我肩头,指尖拨弄着我的琴弦,而如今,我们都成了被风摆弄的柳絮,再也回不到当初的雅阁。
"是啊,各取所需。"我轻声道,任由柳绵落在唇齿间,苦涩难咽,"只是这'需'字,终究是要拿人心来换的。"
子楚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拂去我肩头的柳绵。
他的指尖触到我衣领时,我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木兰香——那是华阳夫人身上的味道,此刻却沾在了他身上,像道永远洗不掉的印记。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惊起檐下寒雀。
我望着华阳宫的飞檐,忽然觉得那翘起的檐角像把刀,直直插入天际,而我们,不过是刀下的蝼蚁,拼命攀爬,却始终逃不过被切割的命运。
罢了,我在心中叹息,摸出腰间的碎玉珏,触到那熟悉的纹路。
赵姬,待这一切结束,或许我们都能解脱了
——只是不知道,那时的你我,是否还能记得,当年邯郸雪夜,那抹在雪中弹琴的紫衣身影,和那颗未被权谋染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