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6章 华阳宫?假面欢(第2页)

"公子每日抄录《楚辞》时,总会在'永寿'二字旁画朵木兰花。"

我低头,瞥见她案头摊开的《九歌》,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木兰花瓣,"他说,这是夫人留在楚国的魂。"

子楚忽然跪下,楚服下摆扫过青砖,发出细碎的响。

他叩首时,我看见他后颈露出的皮肤比在邯郸时白了许多,却仍有块淡淡的疤——那是被赵姬的发簪划的,当时他们在雅阁拌嘴,我隔着屏风听了整夜。

"母亲。"子楚开口,楚音里带着刻意的软糯,却掩不住声线里的颤抖,"儿臣夜夜梦见您在湘水边浣纱,醒来时枕巾总是湿的。"

华阳夫人猛地起身,锦瑟翻倒在地,发出一声清越的响。

她踉跄着扶住榻边,指尖抓住子楚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你......你叫我什么?"

"母亲。"子楚重复,抬头时眼角挂着泪,"安国君膝下诸子,唯有儿臣记得您爱用木兰香,爱听《山鬼》曲,爱......"

他忽然哽咽,从袖中摸出块褪色的锦帕,"爱用这样的锦帕包琴谱。"

我认出那是赵姬的旧物,去年她替我绣荷包时剩下的边角料。

华阳夫人却猛地捂住嘴,指尖在帕子上的并蒂莲纹上游走:"这是......这是我十六岁时亲自绣的!你如何......"

"是母亲留给儿臣的。"子楚握住她的手,指腹擦过她腕间的玉镯,那是我让人仿造赵姬的碎镯打的,"母亲临入宫前,将它缝在儿臣襁褓里,说待重逢时,便拿这帕子相认。

" 华阳夫人忽然哭出声,像个迷路多年的孩子。

她抱住子楚,木兰花落在他楚冠上,像撒了把碎雪。

我别过脸,看见窗外的湘竹在风中摇曳,影子投在地上,像极了赵姬舞剑时飘动的衣袂。

"速遣人迎异人归!"华阳夫人转身时,发间的木兰花掉在我脚边,"不,从今日起,他是子楚,是我华阳氏的嫡子!"

阳泉君在旁咳嗽一声,适时呈上我备好的《质子受难图》。

画中子楚着单衣跪于雪地,怀中抱《楚史》,面上满是泪痕——那泪痕是我用朱砂调的,比血还红。

"赵人欺他孤弱,竟连炭都不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慨,"公子每日以雪水充饥,却仍不忘抄写《楚辞》,说要等归秦时,亲手念给夫人听。"

华阳夫人接过画卷,指尖在子楚冻红的面颊处停留许久。

她忽然取过案头的金镶玉簪,别在子楚发间:"这是楚王送我的及笄礼,今日便传给你。待你父亲即位,我要亲见你戴冠拜祖,昭告天下你是我华阳氏的儿子!"

子楚叩首谢恩时,我看见那支玉簪在他发间晃出细碎的光,像极了赵姬第一次戴我送的金步摇时的模样。

喉间忽然泛起苦涩,我想起昨夜她在雅阁说的话:"吕不韦,你这是要把我们都变成戏子吗?"

走出华阳宫时,子楚忽然抓住我的手腕,玉簪上的流苏扫过我手背:"不韦,方才我说的那些......"

"公子演技精湛。"我打断他,抽回手,触到袖中赵姬的梅香帕,"若不是知道真相,连我都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