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6章 霜心寄汉月(第2页)
殿外的槐叶扑在朱漆柱上,恍惚又是天汉元年的春。
我忽然想起雁娘临终前说的"续玉"——原来最锋利的刀刃,从来不是匈奴战刀,而是汉臣舌尖的是非。
她用三十年在胡地织就的平安网,终究抵不过长安城里三两句私议。
深夜独对孤灯,我翻开她誊抄的《公羊传》。
扉页角落的匈奴文"平安"已褪成浅褐,却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像她当年藏在墨香里的血珠。
指尖划过"持节"二字,墨迹里竟隐隐透出银铃纹的凹凸——是她用匈奴战刀的刀尖,在每笔横折处刻下的驿站坐标。
苏元推门进来时,我正对着她的短刃出神。
刀柄的青丝已全白,却还缠着我当年束发的红绳。
"父亲说,母亲曾在匈奴王庭医馆救过百十个牧民。"
少年人眼底映着刀身的寒光,"他们用银铃串成项圈,说每颗铃响都是雁娘的平安。"
我忽然想起北海的极昼,她跪在冰原上种苜蓿,刀刃刨开冻土时溅起的血珠,如何在阳光下冻成红琥珀。
那时她笑说:"汉家的根须若能在胡地发芽,便是节杖最好的穗子。"
如今那些苜蓿被唤作"雁娘草",可长安的官老爷们,只当是胡地牧草。
黄龙元年秋,我卧病在床。
苏元将草笛放在我枕边,笛孔处的"苏"字被他新包了层银边,却硌得我掌心发疼——那里有母亲用翡翠镯刻的节杖痕,有她用断箭刻的"生死相随",更有十九道鞭刑留下的凹痕,每道都嵌着她的血。
"父亲,鸿雁又过雁门了。"苏元掀开帷帐,月光混着槐花香涌进来。
我望着帐顶晃动的树影,恍惚看见她穿着青裙立在槐树下,鬓间别着半朵槐花,发梢沾着细雪般的絮子,像九岁那年在粮车底看见的,父亲断刀上凝结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