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4章 陈仓粟雨·谋危(第3页)

李由的剑终于挥出,却被扶苏按住:"留活口,交廷尉府审讯。"

胡亥被拖走时,鼠形玉饰掉在我脚边,拾起来时发现背面刻着"赵"字——原来他早已认赵高为父。

殿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粟雨,细细的粟米混着雨水,顺着飞檐滴落,在青砖上砸出小小的凹坑,像极了无数双鼠眼在窥伺。

扶苏捡起地上的《韩非子》残卷,忽然问:"相父当年在郡府茅厕,看见瘦鼠时,可曾想过,这世上还有吃鼠的人?"

我摸着剑柄上的饕餮纹,想起陈仓粮库的地道,想起赵高靴底的纹饰,终于明白,所谓鼠笼人间,从来不是环境困住了鼠,而是人用权力做了捕鼠夹,无论肥鼠瘦鼠,终究逃不过被人烹食的命运。

粟雨还在落,打湿了案上的遗诏,"遵奉法制"四字被雨水晕开,却露出底下始皇帝的暗纹——那是个被铁笼困住的鼠形,与胡亥玉饰上的一模一样。

这一晚,咸阳狱传来消息,胡亥在狱中用鼠形玉饰划破手腕,血书"鼠笼"二字,字迹与赵高在宗正府刻的分毫不差。

我站在狱门前,看着狱卒清扫血迹,忽然听见隔壁牢房传来虱子爬动的窸窣声,像极了三十七年前上蔡粮仓里的仓鼠。

原来命运的轮回,早已在每个选择里埋下伏笔,我以为改写了遗诏,就能跳出鼠笼,却不知自己早已是笼中鼠,啃噬着权力的粟米,也被更强大的鼠辈啃噬。

粟雨停时,东方既白。李由送来三川郡的急报,说项梁的军队已打出"诛李斯,复楚国"的旗号,而蒙恬的军报则说,匈奴单于在河套捡到刻着"李斯反"的木牍,显然是赵高余党所为。

握着两枚不同的急报,忽然明白,这一世的挑战,比上一世更凶险——上一世我是权力的囚徒,这一世,却成了所有鼠辈觊觎的粟米,无论在粮仓还是茅厕,终究逃不过被啃食的宿命。

袖中摸出始皇帝亲赐的玉符,螭纹上还沾着陈仓的血渍,忽然想起扶苏问的"重戒"二字。

或许,这一世的使命,不是避开腰斩的刀刃,而是在这鼠笼人间,为后来者焊死权力的铁笼,让每只鼠都知道,粟米虽香,笼门难破,而啃噬同类的鼠,终将困死在自己打造的牢笼里。

晨风吹来,带着陈仓的焦香,那是被烧毁的粟米味。

远处传来钟鼓,是太卜官在为扶苏的登基大典占卜。

看着玉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忽然轻笑——当年在荀子门下,我总说韩非的"法、术、势"少了个"时",如今才懂,这"时"不是时势,而是时间,是命运给每只鼠的缓刑期。

而我的缓刑,从沙丘之夜开始,到陈仓粟雨,已过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时间,能否让这人间鼠笼,不再有鼠吃鼠的悲剧?

狱卒的脚步声传来,打断思绪。

他手中捧着的,是胡亥的血衣,衣角绣着半只鼠,缺了条腿,像极了当年茅厕里的瘦鼠。

接过血衣时,指尖触到衣内的暗纹,竟是个"李"字,被鼠形环绕——原来最危险的陷阱,从来不是赵高的弩机,而是自己对权力的贪念,就像仓鼠贪恋粟米,终究忘了,粮仓的屋顶,随时会漏下致命的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