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缚缚缚(第2页)
她狠狠甩开我的手,帕子落在秦孝公脚边。
他弯腰捡起,看见绣字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原来如此。"他忽然轻笑,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寡人总以为,先生推行新法是为强秦,却原来……是为了绣在帕子上的两个字。"
咸阳的秋风卷起法架上的告示,"废井田,开阡陌"的篆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嬴月盯着秦孝公手中的帕子,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君上可知道,这块帕子,是我用断指的血绣的?"
她伸出左手,无名指上的胎记早已被疤痕覆盖,"每刺一针,就念一句秦律,念到第一百句时,血就渗进了绢帛里,像极了您在渭水河畔看见的血色。"
秦孝公的身体晃了晃,鹿卢剑"当啷"落地。
我望着他眼中倒映的我们,像极了前世刑场上的场景——我被五马分尸,他在云端俯瞰,而嬴月的血,染红了整个咸阳城。
"景监,"我忽然转身,声音平静得可怕,"将《田律》第三款改为'年逾五十者,减刑一等'。"
嬴月的抽气声在身后响起,我不敢回头,怕看见她眼中的讥讽,"还有,给这户人家送三石粟米,算作……丧葬补助。"
"商君终于肯改律了?"嬴月的声音像浸了毒,"是怕君上寒心,还是怕我再死一次?"
她忽然凑近我,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您知道吗?前世我吊死那晚,曾想过,如果您来看我一眼,哪怕只一眼,我就不会把帕子系在房梁上。"
我猛然转身,却只看见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笤帚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秦孝公还盯着手中的帕子,指腹摩挲着"鞅安"二字,忽然低声道:"先生可知,寡人昨晚梦见姑母了。"
我望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前世他临终前说的"鞅啊,秦国不能没有你"。
此刻他却像个迷路的孩子,低声说:"姑母说,嬴氏的女儿,生来就是要被律法绞碎的。"
他抬头看我,眼中有泪光,"可寡人不想看你绞碎她,就像不想看你绞碎自己。"
暮色漫进南大街时,我回到商鞅府。
嬴月的厢房亮着灯,窗纸上是她低头刺绣的剪影。
推开门,看见她正在绣新的帕子,玄鸟的翅膀上染着暗红——不是丝线,是血。
"你在做什么?"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看见她指尖扎着七根绣针,血珠滴在绢帛上,晕开的形状像极了五马分尸的刑具。
"给您绣刑场图啊。"她笑得苍白,"这样您每天看着,就不会忘了自己的结局。"
她抽出银针,血滴在我手背上,"反正您也不在乎,反正您的新法比什么都重要,包括我这条命。"
我望着她腕间的鞭痕,想起前世她替我挡刺客时,也是这样倔强的眼神。
"月儿,"我忽然跪下,抓住她冰凉的手,"我知道你记得前世,知道你恨我判了嬴傒劓刑,恨我在渭水杀了七百贵族,但你知道吗?"
我低头看着她掌心的老茧,那是替我抄律法时磨出来的,"如果我不这么做,三年后公子驷犯法,嬴虔会带着老氏族谋反,你会被他们扔进渭水河,连尸首都找不到。"
她的身体骤然僵住,眼中闪过痛苦:"所以您就提前剜了我父亲的鼻子,打断我的手指,让我成为全天下最恨您的人?"
她忽然笑了,笑得浑身发抖,"商君果然深谋远虑,连让我恨您,都是为了护我周全。"
我想解释,却发现所有语言都苍白无力。
前世她的死成了我心头的刺,今生我拼命想护她,却每一步都在伤她。
她腕间的银铃突然响起,是我前世送她的生日礼物,此刻却像刑场上的马嘶,催命般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