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2章 铜墨凝霜

十八岁嫁与明诚那日,汴京城下了今冬第一场雪。他踏雪而来,鬓边簪着的白梅比月光更冷,靴底沾着相国寺的残雪,化开后在红毡上洇出几星墨色——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清晨去拓《熹平石经》残片时,不小心蹭到的碑粉。

盖头下的视线被红绸滤成暖色调,却仍能看见他手中捧着的不是聘礼,而是半幅装裱精致的《女史箴图》,绢角上题着“易安摹本,金石为证”。

归来堂的夜总被烛光浸得透亮。

他执狼毫勾鼎足纹路,墨汁溅在我月白裙角时,会笑着用袖口来擦。

沈水香混着铜锈味钻进鼻尖,我望着他指尖抚过青铜器铭文,那些蝌蚪般的文字在他眼中比星辰更亮。

“这鼎足的云雷纹,”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将毛笔塞进我掌心,“易安你来描,你的笔锋,比金石更有风骨。”

笔尖在宣纸上打了个颤,墨团洇开成不规则的圆,倒像极了他那日靴底的残雪印。

赌书泼茶的时辰总在戌初。他说“《毛诗正义》卷五,‘关关雎鸠’注疏”,我便要在成堆的经史里翻找,有时碰倒烛台,茶盏翻在他青衫上,倒比墨渍更显眼。

有次我翻到父亲藏的《集古录》残页,上面有他早年的批注:“易安小楷,可抵半方端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