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庄开业

钱庄开业

“求世子殿下为民妇做主啊!”

那妇人看着年过半百,两鬓浅白,杏仁儿脸皱塌塌的;即使一脸的沧桑困顿,还是能让人看出年轻时应该样貌不差。

只是此时被岁月摧残的厉害。

“钱多余不是人啊,他心狠手辣为了攀附富贵,在州里娶了有钱人家小姐,嫌弃老家里的原配就算了,他还对年迈老母和儿子下毒手!民妇命贱,才险些逃过一命啊!”

这话像是冬雷震震劈在围观百姓头上,有人认出这是街坊邻居,是钱多余的发妻。

一时间被她口里的惊天秘密震惊在原地,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望着钱多余。

这时候,宴绯雪一个眼神示意,百姓里有人嚷嚷道,“钱多余好狠的心啊,小时候偷鸡摸狗祸害邻里,哪知道长大后更是杀母杀子,简直畜牲不如!”

原本不明真相的百姓,随着这人振振有词的厉声数落,心头大动,惊诧中纷纷义愤填膺道,“求世子殿下做主,钱多余这事简直毛骨悚然!”

钱多余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僵硬中透着怒极的扭曲,眼珠子快要瞪在那哭哭啼啼妇人身上了。

他噗通一声下跪道,“世子殿下,草民冤枉啊!净是一派胡言!”

顾凛柏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妇人,余光不着痕迹的看了宴绯雪一眼。真是好谋算。

“县令何在?”

“下官来镜明是遥山县县令。”

“将两人带去衙门,彻查清楚。本殿下随同旁听。”

来镜明袖口下的手指忍不住哆嗦了下,低头恭敬道,“是。”

衙役把钱多余带走,那民妇也跟着走了。

伍六一脸着急,开业仪式还没结束啊,他们掌柜的就被带走了!

开业第一天就吃牢狱官司,不说他都觉得不吉利晦气,总号大掌柜知道了肯定怒火中烧。

不过,钱多余是大掌柜上门女婿,这个分号应该能保住吧,他的饭碗也能抱住吧。

伍六快要哭了。

看着对面周焕笑着和百姓说话,他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周焕也太不够意思了,白家背靠世子,他怎么一点口风头不透露,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挑。

白瞎他之前还劝周焕来分号做。

那白微澜不是说白手起家,怎么就搭上了世子一脉?

伍六站在钱庄门口,一旁伙计面色尴尬不知所措的看着对面钱庄的热闹。

只听白微澜道,“第一批兑换的百姓需要县令大人公布名单,不过现在为庆祝钱庄顺利开业,每人领八文铜钱,图一个顺顺利利的好彩头。”

百姓欢呼鼓掌。

“哈哈哈,两家斗法,结果对面钱庄斗进衙门了。”

“白家这是发庆祝铜板吧,哈哈哈多幸灾乐祸啊。”

“搁谁谁不幸灾乐祸,走走,领铜板后看热闹去。”

“当然有人哪顾得及幸灾乐祸啊,你看跪路中间的知府,刚刚多威风啊,现在像落汤鸡。”

百姓们欢欢喜喜领了铜板,不知道谁朝刘池礼前面吐口水,结果百姓纷纷更风效仿。

得了铜板高兴,给狗官吐口水更是出了口恶气。

不一会儿,百姓都领到铜钱跑衙门去了。

钱庄门前快收摊柜的时候,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拘束的走来。

她双手不知道放哪里,也不敢看擡头看人。只低声问道还可以领吗。

刚刚对面撒钱百姓哄抢,她被挤摔倒磕破了膝盖,头皮也被扯的发麻,背上孩子被挤得痛哭。

看着手里好不容易抢来的两个铜板,默默的走到人少的地方避开人群。

白家这边发铜钱的时候她也不敢走近,生怕再经历混乱踩踏。

“可以。”宴绯雪道。

杨二花灰蒙蒙的眼里顿时亮起来,她双手接过,只见宴绯雪递来十六枚铜钱。

他的手真白真好看啊。

“我,我怎么有这么多枚?”

“孩子也有。”

白微澜打量她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村的?”

“我叫杨二花,曹家凹子的。”

白微澜道,“你等会儿别走,第一批兑换里有你的名字。”

“我?我,我没票据啊。”

“县令之前买了票据,现在第一批兑换给需要帮扶的百姓。”

“我,我也有份吗?”

妇人脸上没有惊喜只有结巴和晕头,好像不太相信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

她愣愣的望着白微澜,枯黄头发虚遮住眉眼,眼泪自己流出了。

她见白微澜和宴绯雪两人神色认真,连忙擡袖子抹眼泪,哽咽道,“谢谢谢谢,我给你们下跪了。”

“来青天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啊。”

另一边,衙门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

白微澜两人来的时候,已经开堂审案了。

案子进行的很顺利,先是那民妇诉冤情,而后是钱多余辩驳,来镜明听着时不时追问。

只听钱多余大声哀嚎喊冤,比窦娥还冤。

“我娘是病逝,这贱人根本不是我妻子,我们根本就没有儿子!”

“怎么没有,明明是你发家后嫌弃老母糟糠之妻,嫌弃我们丢脸出不的世面,才下药毒杀。”

眼见两方要激烈争吵起来,惊堂木震声,吓的两人瑟缩噤声,只听来镜明道,“儿子多大,什么时候死的。”

那民妇一脸怨恨哭啼道,“二十年前就被他掐死了。”

“孩子一出生就多了个手指头,钱多余以前在邻里偷鸡摸狗旁人都咒骂他生儿子都是六指。”

“果真报应就灵验了,我一看到孩子六指,还没来得及看清儿子面目,就被钱多余活活掐死啊。我怀胎十月的孩子,就这么亲手被钱多余狠心杀了。”

钱多余气急,青筋怒跳:“你放屁!”

一旁围观的邻里街坊嘀咕道,“难怪月牙嫂子一直没孩子,原来是孩子一出生就被掐死,估计也怕再生出六指报应吧。”

钱多余道,“请大人明鉴,这妇人根本不是我妻子,更加如何有孩子?她只是我家里一个奴仆。”

钱多余这话一出,百姓纷纷对他指指点点。

几十年的发妻街坊邻里都知道,她娘也喊的人儿媳妇。

来镜明要钱多余证明怎么就是奴仆。

钱多余振振有词道,“平时就负责给我娘洗衣做饭、端茶送水、熬药煎药,我常年在外,家里只有瘫痪老母,以为她忠心不二,家里一切开支都是让这个贱人做主。”

“我娘一直是她照顾。哪知道日子久了奴仆自己生了歪心思,把自己当家里女主人了,非要我给她一个名分,整日疯疯癫癫纠缠不休。”

“我还是这些年才知道她对街坊邻里一直自称是我的发妻,我们压根儿就没关系,她也拿不出婚契。”

钱多余说完气势汹汹的看着妇人,妇人眼里的恨意如实质,但她很快就一脸麻木,浊泪钻入了眼尾褶子里。

她哽咽道,“大人,您可以随便拉一个街坊询问,平时他娘怎么叫我的。”

此时一百姓道,“我们街坊都可以作证,钱多余他娘瘫痪几十年,又喜欢拉家常,都是月牙嫂子推着轮椅四处溜达。”

“我们都听见他娘喊月牙嫂子媳妇儿。婆媳关系是邻里最好的。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月牙嫂子真是比亲女儿做的还要好。”

“三十几年没看到钱多余推轮椅一回,都是月牙嫂子照顾。”

钱多余怒道,“王三,你为什么这么冤枉我,我知道你是眼红我发财你落魄,你现在就到处泼我脏水。”

“我娘是当着你们外人面喊她媳妇儿,可我娘瘫痪在床,要是不顺着这个疯女人的意,不说屎尿都拉在床上,要是活生生饿个三四天,我娘死了我都不知道。”

他看向来镜明声泪俱下道,“我娘为了活命,才顺了疯女人的胁迫啊。”

来镜明看着钱多余脸上的伤痛不似作伪,开口道,“如果真如你所说,这妇人虐待胁迫老人。那你怎么不把奴仆打发走了,另外再添几个奴仆伺候老人?”

“我,我十几岁出门都是一路乞讨,没有银子啊。”

来镜明上下打量他一身,厉声道,“看你穿金戴玉,你当本官眼瞎吗?”

“你说她是奴仆,呈上卖身契。”

他又对那妇人道,“钱多余说你们没有孩子……”

面色灰白的钱多余眼睛一亮立马道,“大人可以叫接生婆验身,她根本就不能生孩子。”

那妇人闻言羞愤欲死,起身就往一旁柱子撞去。

不过一旁衙役手疾眼快拦住了她,而后被带去了后衙。

中间休憩等候的时候,百姓各种猜测不绝于耳。

“没听月牙嫂子怀孕过啊,估计几十年了我也记不清了。”

“这事儿一验便知道真假,没必要说谎吧,你看月牙嫂子刚刚羞愤的想撞墙。”

“月牙嫂子,绝对不是钱多余说的胁迫老人,几十年来耐心照顾老人这简直找不出一个。”

“是啊,八成就是钱多余看自己老母死了,嫌弃月牙嫂子没用了,用完就一脚踢开,更不能带去州里那个家里。上门女婿可不好当。”

“对,就是这样心思歹毒,我怀疑真是杀儿子杀老母嫌弃都是累赘。”

不一会儿,接生婆带着月牙嫂子出来了。

她低着脑袋,旁人看不清她什么神色,正好奇结果如何的时候,就听那接生婆道,“启禀县令大人,这妇人确实没有生育过。”

这话还未落音,堂外围观的百姓顿时炸锅了。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起,来镜明看着那妇人道,“还不坦白实情!”

一旁钱多余立即大声喊道,“大人果真明鉴啊,就是这个疯女人冤枉污蔑我!”

“我冤枉你?难道不是你一直骗了我近四十年!

“我要是不冤枉你,不说的这么骇人听闻,不说你杀母杀儿,能引起大人和邻里的重视吗?”

月牙嫂子先是愣神痴呆了片刻,而后又哭又笑。

钱多余见局势已定,面色恢复镇定,一派人模人样的拱手对来镜明道,“大人,您瞧她真是个疯女人,她自己也承认一嘴胡编乱造对我纠缠不休。”

月牙嫂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慢慢看钱多余道,“我是疯了,我就是被你逼疯了。”

她说完,看着来镜明道,“大人,民妇真的被钱多余骗的好惨啊。”

“我本是撑船渔家女,十四岁嫁人,十七岁因为生不出孩子被休了。而后便撑船为生。”

已年过半百,再回忆几十年前的事情,她的神色开始恍惚不清;好看的杏仁儿脸,看着皱巴巴满是风霜操劳的痕迹。

“要是能重活一次,十八岁那年,我绝对不会在河边捡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给他饭吃给他养病。”

“后来我们自然而然在一起了,他说要带我回家成亲。我开心又害怕,纠结好几天才坦白自己不能生孩子,可是他没有一丝嫌弃我,对我越发体贴的好。”

月牙嫂子这些年都以为那是最幸福的时候,可现在回头看,这就是她一生恶梦的开始。

钱多余家实在太穷了,家徒四壁不过如此。家里还有一个重病瘫痪的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