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遥山县(第3页)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船夫提醒坐稳开船的声音,白微澜眼眸一缩,立即起身脑袋却搁在了顶板上。

他摸着脑袋忙道,“小黄!”

两人掀开厚重的挡风帘出去,站在船首的甲板上,只见岸上小黄着急的嗷嗷叫唤。

它见船开了还准备跳下水追,幸好宴绯雪出声止住了它。

叫船夫把船靠岸,小黄立即两三步跳跃上了甲板上。

“汪汪汪!”小黄一边蹭两人小腿,一边龇牙咧嘴骂骂咧咧叫唤。

宴绯雪看着小黄亲热又义无反顾跟来的样子,没忍住俯身揉狗脑袋,“上次吐的天昏地暗,这次还敢上船啊。”

“汪汪汪!”

两人逗了下小黄,而后把小黄安顿在船尾的小仓库里。

小仓库有些阴冷发潮,但船上找不到稻草保暖,白微澜准备翻出另一件兔毛大氅给小黄保暖。

宴绯雪止住道,“你这是把小黄当祖宗供啊,一件二十两,就这么给狗用了?”

“可不是狗祖宗,上次钻狗洞的时候我就说了,要把小黄当祖宗。”

宴绯雪好笑,白微澜无所谓的耸肩,“让小黄当我祖宗,还便宜了白家那些祖先,他们怎么比的上小黄。”

“行行,去船夫的船舱买备用的棉被就好了。”

最后白微澜花了五百文买了个棉被,给小黄舒舒服服的搭了个窝。回到自己窝里,还被宴绯雪数落一顿败家子。

随船的还有一个厨娘,晚上的时候还特意问两人要不要夜宵,以及报了明早的餐点。

各种糕点吃食供应不断,一日三餐菜式丰富,吃的也很舒心。

这一趟,宴绯雪没有晕船。

一点都不像着急赶路,反而像是出门游行似的。

白天日头好的时候,两人站在廊外看重山翠波,听木浆击打激流。经过重重墨绿屏障,似随着波流漫步在山水画间。

冬天也有冬天的清幽旷达,两人吹着江风,絮絮叨叨的说着往事。

白微澜道,“我小时候无意间翻开我娘的手劄,才发现她并不是我印象中整日郁郁寡欢的样子。”

“手劄里,她也游离了大江南北,也曾纵马山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姑娘。只是后面遇人不淑,嫁给了我爹那个畜牲。”

宴绯雪静静听着,两人中间小黄翻着肚皮,弯曲着前肢一脸快看我看我的神情。

宴绯雪蹲下,摸摸它圆滚滚的肚皮,开口道,“那回去的时候,我买一些山水画给,烧去。”

宴绯雪有些抱歉的看着白微澜,这个娘或者母亲,他实在无法说出口。

不是不愿意,而是从来没喊过。

旁人都能喊的,到他嗓子眼就是堵着不出来。

白微澜也蹲下撸着狗脑袋,见宴绯雪神色愧疚,开口道,“没事,娘泉下有知也只会心疼晏晏。”

在第三日下午的时候,船只靠岸了。

宴绯雪给船夫五百文,叫他稍作停歇,帮自己运一些特产给世子府邸。

那船夫一听给世子府邸送东西,立马战战兢兢又兴奋的应下。

李家码头上岸后,都有租借的驴车,两人又花二十文租。那小厮看到两人当即热情道白老板发财回来了。

两人足足带了五个箱子,小厮搬着还差点闪着腰了。一箱子书可不重吗,这比银子还宝贝。

还是拖顾凛柏四处收集的古籍。世面上,经史子集各类教如何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书如汗牛充栋;但关于百工手艺的书却少之又少。更别说关于挖矿炼铜的书籍了。

这些手艺都是祖祖辈辈口口相传,很少有落在纸面上的。

他们在遥山县这段时间,也需要恶补铜矿类知识,到时候开矿也不至于两眼摸瞎干砸银子。

驴车经过盛雪楼,伙计在门口招揽客人,门前食客来来往往生意不错。

拐弯进入长琴巷子的时候,那排金灿灿的梧桐叶子已经掉光秃头了;粗大的树冠蔓延至灰朦天空,像是一副天马行空又富有诗意的黑白山水画。

驴车停在门口,小厮又一箱箱搬行礼,门口的阿文听见动静立马出来了。

“夫人,白爷,你们回来了!”

阿文看着活泼开朗不少,乍然看到宴绯雪两人声调都不自觉扬起来了。

宴绯雪拍拍阿文肩膀,“白了。”

阿文挠挠脑袋,腼腆笑着,然而便把箱子往门里搬。

院子里摘菜的王婆见到两人,也很惊讶,忙问道他们今天想吃什么菜。

白微澜心想平时怎么吃,今天怎么吃就得了。

但宴绯雪笑道,“想吃王婆做的粉蒸肉饺,还有秘制的梅菜扣肉以及酸辣土豆丝。”

王婆一听笑得眼睛褶子都眯起来了,嘴上说着这些太过油腻,不适合舟车劳顿的肠胃,还再添一个山药排骨汤开胃。

宴绯雪道,“那麻烦王婆了。”

“少爷他们都在内院呢,一天天都在用功读书习武。”

两人刚进回廊,就听见内院砰砰的打击声。

穿过垂花拱门一看,就见放鹤穿着夏衣在练习拳脚,劲装飒爽,出拳力度速度不输男儿,反应很是灵敏。

“放鹤,看谁回来了。”

砰砰打击声中,放鹤恍惚听到宴绯雪的声音,他耳朵动了动,余光一扫,惊喜地飞快跑过来。

“宴哥哥,澜哥你们回来啦!”

大冬天湿冷的厉害,放鹤脸红扑扑的,嘴里连呼着白气。像是小鱼围着大鱼兴奋的吐着泡泡。

“澜哥,你看我长高长壮没?”放鹤说着就转圈。

这孩子兴奋的过头,转了一半急急停下脚跟儿,健步朝冲书房去。

只见放鹤像是离弦之箭冲到书房,叫嚷道,“他们回来了,你们快出来!”

谷雨和小栗儿一个坐在成人书案边,一个坐在稚子书案边,两个头都没擡。

“哎呀,你们不要生气了嘛,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小栗儿哼了声,奶声奶气道,“放鹤哥哥你这话已经说了十次,你再骗我,我就哭给你看。”

“哭给谁看呀。”宴绯雪跨进门槛笑盈盈搭腔道。

小栗儿不满的眼睛瞬间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嘴角却瘪动成了哭咽,

白微澜走近把孩子抱在手臂间,点点小栗儿鼻尖笑道,“哭给爹爹父亲看。”

“呜呜呜,父亲你受伤了。”

小栗儿一哭,一旁谷雨和放鹤都眼泪汪汪的看着白微澜。

宴绯雪摸摸两个孩子脑袋,“没事,小伤。早就好了。”

白微澜忙着哄小栗儿,不过小栗儿很懂事,没等哄呢,就看着宴绯雪和白微澜破涕为笑了。

大概是两人都笑着,两个哥哥也很开心,他自然而然的跟着笑了。

白微澜看着放鹤谷雨道,“你们都长高了。”

书房里没有烧炭火,宴绯雪摸了摸小栗儿的手心,又摸摸谷雨的手心,都是暖烘烘的。

放鹤见状也把自己手心送宴绯雪面前要摸摸,宴绯雪笑道,“你热的脸冒汗珠子,还用摸什么。”

放鹤拉着宴绯雪的手腕,不过快碰到的时候嫌弃自己手心有汗,又撤回来了。

他眼巴巴道,“你们终于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他们两个都要一辈子不理我了。”

刚刚的融洽,瞬间因为放鹤的点火烧了起来。

谷雨没说什么,只是抓着宴绯雪的手腕,小栗儿已经细数放鹤的行径了。

他不喜欢做作业,一个人在外面练功没伙伴,想要他们出去陪他。每次哄骗两人家长回来了。

一次次惊喜一次次落空。

次数多了,谷雨和小栗儿就生气了。

放鹤此时振振有词道,“我就说在院子里,才能第一时间看到他们回来啊。”

这次两孩子倒是没反驳,认可的点头。

宴绯雪道,“好啦,给你们带了吃的玩的。”

和孩子们聊了会儿后,宴绯雪要准备些特产叫阿文送到码头。

特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遥山县的糕点就不必了,只是准备了些自家做的干菜和山货。

晚上吃饭后,几人在偏厅围着碳炉子烤火,拉些家常。

孩子们七嘴八舌笑声不绝于耳,宴绯雪两人也挑着闻登州趣事说说一二。

听完白微澜说这趟怎么赚钱的,两个大的孩子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拍手崇敬,小栗儿懵懵懂懂,跟着鼓掌。

放鹤道,“咱们家是要开铜矿啊!”

他对这个没概念,但是铜钱有概念啊,开铜矿就是挖钱!

“澜哥真厉害!”

谷雨也重重点头,“我会努力算账!”

小栗儿道,“那,那我努力花钱?这么多钱钱,会不会烂掉哦。”

还没开始的事情,孩子们已经眉开眼笑,像是看到胜利结果似的。

不过白微澜开口泼冷水,“也不一定赚钱,这次投进几乎全部家当,要是不能赚钱反而外债累累。”

三个孩子一听,紧张的皱眉头吞咽口水。

是否如实告诉孩子们,两人在路上也商量许久。

两人小时候缺失的,他们都不想孩子们经历。

他们希望孩子活在一个稳定安全的情绪环境中,但不是培养后宅娇花。

从小带着经历一些事情,看问题会更加清楚全面,未来要自己决断的时候也会有底气镇定些。

白微澜说完,从袖口掏出三份房契和铺面地契。

“这三份是给你们置办的,万一咱们失败了,还指望着你们养了。”

“这叫做不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万一鸡飞蛋打,咱们还有容身之所一口饭吃。”

白微澜添置这些家产都是光明正大正常手续,没有避税逃税。

有很多人赚钱发家后想着避税,就会把购买各种田产铺子。但户名不是自己也不是家人,而是挂着族内去世先人的名字。

这样到征收赋税的时候,衙门查起来毫无头绪,耗时费力还不一定能找到源头,多半就能避开赋税。

白微澜一下子拿出来这么些家产,孩子们都很震惊。

放鹤拿着房契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叨着,“闻登州青水巷子……”

谷雨也紧紧盯着地契,抿嘴一言不发。

三个孩子都高心但又蹙眉担忧。

谷雨道,“澜哥最厉害不会失败的。”

放鹤立马点头,“对对对,澜哥肯定行!”

小栗儿懵懂,但也道,“父亲爹爹最厉害。”

宴绯雪也笑道,“失败也没什么,咱们从头再来。”

白微澜想到从头再来住破屋就心底发麻。

一脸抗拒不愿意回首,又嬉皮笑脸道,“当初真是鬼迷心窍,那破屋子不知道有什么精怪,把我迷的找不到回去的路。”

“那你现在回去也不晚。”

“媳妇儿,你没有心。”

一旁小栗儿道,“父亲没有爹爹活不了啦。”

放鹤:“对对对。”

谷雨:“嗯嗯嗯。”

啦啦啦啦啦

引用来自《两宋货币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