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匪
剿匪
入冬寒潮阵阵,院子外的银杏树泛着冷白的枯寂,庭院里还有些冬季绚烂的山茶。
寒风呼呼拍打着窗户,被窝里的宴绯雪像是裹在温软的云絮里,惬意沉睡。
等他醒来的时候,一旁枕头空空,擡手一摸早就冰冷一片。
不过,宴绯雪没有惊讶。掀开被子,只见白微澜那侧上,整齐的摆放着他的中衣和外袍。
冬天绸缎织物衣袍刚开始上身的时候,冷冰冰光滑的贴在温热将醒未醒的身体上,会忍不住哆嗦激灵,彻底清醒了。
白微澜有心,他起来后会把宴绯雪的衣物放在他那侧,然后盖着被子取暖。
宴绯雪摸着还有余温的衣服,下床起身穿好。
他正洗漱,呼的一声门开了,白微澜裹着一身寒风拎着剑进来了。
他高高的马尾扬在腰后,转身甩掉风霜,浑身都带着血气的热劲儿,额头、鼻尖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
白微澜把剑放桌子上,大步流星走近,从身后抱着宴绯雪,“今天冷,好睡觉的很,怎么起来这么早。”
他双手刚环上宴绯雪的腰身,就立马松手,意识到自己浑身汗味儿;准备撤离的时候,宴绯雪侧头亲了下他嘴角。
白微澜立马咧嘴笑,接过宴绯雪递来的巾帕,擦着脸上汗珠。
宴绯雪道,“今天这么冷,你还坚持练剑。”
他狐疑的看着白微澜,连续一个多月以来,白微澜天天大清早练剑。
风雨无阻。
白天的时候还拉着小六练剑,有一种临时抱佛脚的错觉。
白微澜看着宴绯雪盯着他打量,大咧咧道,“是不是效果显著?要不晏晏摸摸我腹肌有没有变硬一点?”
宴绯雪道,“就为这个?那你气性可真大。”
一次晚上,白微澜缠人的厉害,宴绯雪困的不行,敷衍推开白微澜说他腹肌没以前好摸了。
白微澜当场就滚着被子缩在里侧,自己生闷气。
从那以后,白微澜像是吃错药似的,每天疯狂练剑。
“这气还不是你给的。”
“你夸夸我我就不练剑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宴绯雪习惯了喝粥养胃,再吃一点云吞就够了。
白微澜看着宴绯雪吃着,试探道,“最近几天可能要去乡里一次。”
“去乡里干什么?”
“唔,世子要去乡里查勘乡情,要我跟着去。”
没等宴绯雪点头,就见白微澜又道,“不过,顾凛柏说要我一个人去,他说你跟去的话,我就没心思干正事儿。”
宴绯雪看了白微澜一眼,笑道,“行啊,我还不想去,吹着冷风也挺冷的。”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在家舒舒服服的。”
宴绯雪道,“现在很多外地商户都回乡过年了,但京城那几个富商,还留在闻登州。除了哄擡铜价外,我总感觉还在图谋别的事情。”
白微澜见宴绯雪说到别处,微微松了口气,开口道,“闻登州,眼下民生凋敝百姓流离失所,州里除了铜矿外,哪还有什么其他宝贝。”
“嗯?不是朝廷严禁开矿吗?”
“嗯,不过,现在朝廷时局瞬息万变,外加上听上次酒楼他们的口风,看来背后是有高官支持的。而且,世子也说皇帝病危,是太子监国。”
“所以,他们是在等开铜矿?”
“八九不离十。”
宴绯雪漫不经心道,“那你又不回去,在等什么?”
白微澜心里咯噔下,忙道,“这不是太子监国,世子又重新起势,收拢了闻登州军防,他需要我留下来出谋划策。”
这漏洞百出的借口,宴绯雪看着白微澜也没追究。
以前白微澜说做生意切忌官商交往过密,一旦打上哪个官员私商的标签,商途就与那官员紧密联系。
官场起起伏伏,稍不留神就掉脑袋革职,生意人的命运早已不在自己手里。
白微澜与世子交往过密,宴绯雪也不知道白微澜怎么想的。
世子虽然身份显赫,但也免不了被高位猜忌革职的处境。此次太子监国,奕王得势,世子才跟着在闻登州内站稳了脚跟,把军队收归整顿。
如果荣华富贵需要高空悬丝获得,其实他们蜗居村里一角,踏踏实实过着平凡日子也很不错。
不过,他相信白微澜。
吃过早饭后,白微澜看了眼时漏,刚好门外恶风也停歇了。他要去世子书房议事。
书房内,顾凛柏正闭目养神,谢敏之把玩着新雕刻的棋子,一旁三皇子在房间踱来踱去。
三皇子眉间满是怒意,大声道,“他白微澜什么身份,敢让一个皇子、两个世子在这里等他!”
谢敏之窝在塌上,身上裹着貂皮大氅,扯着哈欠道,“是三皇子今天来早了,按照我们平时的点,白微澜可没迟到。”
谢敏之也就半大少年,十五六岁。玩性正大不服管教的很,顾凛柏拉着他来,也不是要他提出什么建议,想要他耳濡目染多关心些正事。
三皇子见一个侯府世子对他这样散漫的对待,顿时面色铁青,拳头捏的硬邦邦。
顾凛柏不过一朝得势,他底下的阿猫阿狗都敢对他不敬。
说到底,一个没实权没功绩的皇子,还不如一个将来要继承侯府的世子来的尊崇。
外加连月来被土匪上门欺扰,三皇子自己觉得窝囊气不出,过年都要气的掀桌子。
他一巴掌拍在书案上,“不等白微澜不行吗?不过商户,对军政大事有什么了解?粮草也不是他提供。”
三皇子当初也知道白微澜和军队搞什么仓库,五五对半分成。而后军队趁粮价低迷的时候也购了一万石粮草,够两万士兵吃两个月。
以前剿匪不成功,多半也是因为缺乏粮草,外加上军匪勾结,屡屡失利。
最近月余,顾凛柏整顿军防,剔除杂碎,操练将士,整个军防焕然一新。
最直观的效果就是,没有山匪敢进城明目张胆骚扰了。
顾凛柏坐上位,任三皇子这么气急暴躁眼皮子动都不动,谢敏之见状勉为其难道,“白微澜找到了之前为什么捉不住匪患的原因,他当然很重要。”
三皇子一听,不屑道,“什么叫他找到?剿匪打就是了,之前没打赢不就是没吃的,兵力颓败。”
他说完面色转变不定,而后一脸阴险算计。
他扬声道,“这样听来白微澜很重要啊。”
“到时候要他打前锋。”
“一个商贩能参与剿匪,要是成功了,我定要向朝廷给他求一个功名。”
顾凛柏咻地睁开眼,一瞬间眼神肃杀的望着三皇子,吓得后者脚步踉跄,直接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这眼神,像是要杀人似的。
三皇子目光噤懦,心里却恨怒骤起,一个两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书房里陷入死寂的沉默。
塌上的谢敏之无聊的很,拿手卷着香炉上的烟丝,隔着扭散的丝雾,只见三皇子面色越发铁青扭曲。
不一会儿,白微澜来了。
三皇子一见到他,目光阴恻恻的。
顾凛柏给他赐座,不过白微澜却走到三皇子面前行了一个下跪礼。
背后的谢敏之惊讶白微澜什么时候转性了,但三皇子眼里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得意,反而眼里怒意更盛。
白微澜那眼神显然在挑衅他的身份。
顾凛柏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出声道,“坐下吧。你把山匪的事情给三皇子说说。”
白微澜起身落座,惊讶道,“三皇子也要去剿匪吗?皇子身份贵重怎么能冒险。”
“本皇子的决定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白微澜看着暴怒的三皇子笑了下,恭敬道,“遵命。”
“闻登州内的山匪,即使曾经是从军队逃出的,但也不是常年操练的将士对手,之前之所以剿匪失利,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半年前将领带兵剿匪的时候,每次把山匪打的落花流水,但就是找不到老巢。
山匪在深山老林里入游鱼如海,行踪不定,追着追着就找不到山匪了。
以前顾凛柏都把这原因归结于军匪沆瀣一气,提前通知了山匪,或者根本就没心思剿匪。
但白微澜穿街过巷、走访勘察百姓言论后,发现不尽然。
“因为他们会钻洞。”
“闻登州开矿两百余年,大小矿洞无数,更何况山匪以前大部分都是矿工,躲在矿洞里避难像是老鼠钻洞一样寻常。”
三皇子神色一亮,虽然厌恶白微澜,但也不得不认同他的看法,挑刺儿道,“那众多矿洞,难道要一个个漫山遍野去找?”
一直没说话的顾凛柏道,“不用,我的侍卫已经抓到一个土匪供出了他们藏身的山洞。”
三皇子目光闪烁,贪功冒进的神色挂在脸上,“那看来这次剿匪一定能成功。”
“事不宜迟,我们三天后就出发。”
散会后,三皇子在回廊上故意等着白微澜。
他舌尖抵着下颚,阴毒的看着白微澜,“据说,有个山匪头目在大张旗鼓的找一美人儿,你说,最终谁会抱得美人归?”
白微澜冷眼看着他,半晌,一笑置之,神色却满是杀意,“那也得有命不是?”
转眼三日后,到了剿匪的日子。
“今天就要进乡里去了?”
宴绯雪给白微澜清点行礼,白微澜自己收拾的行礼太简洁,宴绯雪又往木箱子里添了些大氅衣物。
“嗯,很快就会回来的。”
“好,乡里山风冷,你要是晚上睡觉冷就把石头烧热,裹着布放脚跟上。”
“嗯。”
“我叫小六寻了一块暖玉,你带着。”
“好。”
“你出门在外多注意下,现在晚上湿冷小心风寒……”
“我要走了。”
宴绯雪擡头,见白微澜面色不舍,抱着他亲了亲脸颊,“去吧。”
白微澜回抱着他,脑袋埋在他肩膀上狠狠吸一口气后,头也不擡的转身。
开门的瞬间,宴绯雪目光忽的紧缩,急惶张嘴,但也只轻声道,“小心。”
白微澜后背僵住,而后缓缓道,“嗯。”
门口寒风争先恐后的涌起,还没等钻入门缝,啪的一声,便被门拒在了门外。
宴绯雪腰间青丝被风吹的摇晃,门外远去的脚步逐渐消失在呼呼的疾风声。
他急步朝门口走去,就在手摸到门扇的时候,又手指定住,而后转身,定定坐在桌子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热茶生了凉意。
宴绯雪起身开门,走出院子见门口还有两个侍卫在。
“你们走吧,不需要守在我这里。”
“世子爷吩咐,恕我等不能照做。”
“白微澜和世子都去剿匪了,府邸还有其他将士看护,你们此时应该去保护白微澜。”
“你以为世子派你们站岗是保护我吗?是保护白微澜。”
两个侍卫惊诧,剿匪行动是对夫人保密的,他怎么猜到了。
不过小五觉得宴绯雪说的有道理,“那留小四在这里。”
宴绯雪道,“拜托了。”
小五走后,小四问宴绯雪怎么猜到的,还宽慰他不用担心;他们世子亲自出马,剿匪一定闻风丧胆吓得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