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地(第2页)
“旱涝保收,一天七十到两百文不等。好处是村民不用缴纳粮税,到手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其余税收官府也减免了,相信上次来县令都告诉你们了。”
宴绯雪说着注意着村长的神情,时刻准备应对。
但是村长却叼着烟杆,犹疑的看了他一眼,“还有这等好事?”
“我们种自己的地,你还给我们开工钱?”
宴绯雪哑然一笑,看着这个狡猾的村长道,“买卖过地契,给村民一手付银子,后面给村民开工钱。”
村长道,“旱涝保收确实听着不错。”
那祭司从一众衙役围攻中擡头,“何止不错,简直老天爷赏饭吃。”
村子斜了他一眼,“你这样说,我怎么谈价格?”
祭司道,“这孩子我看是诚心来的,价格不会亏待村民。而且,是一条发财路。”
他说着,已经开始神神叨叨起来了。
这条路是阿文寻的。
也是村民送出的山果寻的。
也是宴绯雪他们家自己寻的。
“天意啊。”
村长听见祭司这么说了,还能说什么话。
勉强稳住不动摇道,“我们村子世世代代在这里,你们能世世代代给我们开工钱?”
“恐怕不能,身后事我不能保证,但只要我活着一天,村民就开工资一天。”
村子又陷入沉默,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
一旁村民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静声望着这边动静了。
见村长半天没做声,一村民走近道,“我愿意卖地。”
“这比自己种田划算多了。”
村长一拐杖打去,小腿就生挨了那么一下,村长怒道,“短视!”
宴绯雪看着村长,对方一开始就没问土地价格,显然再做长远打算。
不过,宴绯雪并不打算说自己的种植计划以及看中这里独一无二的气候。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像是先看哪方先沉不住气。
从村子角度来看,从此安定讨生活,旱涝保收,这无疑是巨大的吸引力。
很多村民都脸色着急盯着村长。
村长倒是蹙着眉头,不停的抽旱烟。
最后老办法。
遇事不决,问祭司。
但祭司的态度很明显了。
最后村长看向宴绯雪,“孩子,你面相也不是坏人,你给叔交个底,这生意做不做的。”
坦诚的目光压着全村人的希冀,他在赌宴绯雪的良心。
一个老土匪赌良心,宴绯雪心底复杂。
宴绯雪道,“大叔,这话好像在问我,大历朝能持续多久,安定和平能持续多久。”
“出了一天太阳,问我后面几天能不能保证有晴天。”
“大叔其实不是问的我,而是问这世道百姓能不能有活路。”
“但即使世道艰难苛政猛如虎,村长还是带领村民走出了自己的道路。这世道,办法总比困难多。”
“虽然世事无常,但也人定胜天。”
村长听后,看着一旁满脸迫切的村民,男人脸上基本带疤,妇人手掌也抡铁棍粗厚的厉害。
减免赋税和旱涝保收啊。
阿文见他爹还在犹豫,开口道,“夫人一家都是好人。要是没有白爷把我从黑市买出来,我真的回不来了。”
阿文一开始出山后去武馆打杂,那老板看他勤勉教他手脚功夫。阿文感激,也学的越来越好。
但是哪知道一天被迷晕送入黑市,关进了兽笼。
他后面跟着白微澜后,找过那家武馆,人去楼空。
阿文道,“东家绝对不会亏待村民的。”
村民望着阿文,又望着村长。
宴绯雪见气氛到了,开口道,“其实这也是县令的意思,既往不咎希望喜乐村村如其名。衙门已经很诚心了,减免了这块土地的赋税。”
但宴绯雪话题又一转,“不过刚刚说世道无常,我们都没办法确定今后县里赋税如何,现在是减免,换一个县令又恢复如常呢?”
“但如果土地卖给我,村民拿工钱,就省去了田税。”
“而且,村里土地荒废几年,杂草错节灌木生根,已经变成了荒田。”
“村民都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但是现在自己种田,要把这荒田种到熟田,得三到四年。前几年估计每亩顶好的产量也不过一担谷。”
换句话来说,村民重头再来太过艰难。
宴绯雪见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也不求一天就能让村长想通。
他起身道,“今天打扰很久了,村长可以慎重考虑下我的提议。”
村民见宴绯雪要走,想伸手拉住又不敢。
一旁阿文也要跟着宴绯雪走。
一时间熙熙攘攘的围着不让动。
宴绯雪看着迫切又为难不舍的村民道,“遥山县熟地一亩一百五十文到三百文之间,喜乐村的生地,看在阿文的份上,每亩六百文。”
众人眼睛一亮,他们还对地价停留在每亩七十文的记忆,这下直接卖六百文,村民连连点头说卖。
村长被村民围着叽里呱啦劝说,一张脸崩的黑沉沉,十分下不来台。
最后宴绯雪笑笑道,“村长是为村民思虑长远,各方面考虑长久,所以慎重了些。不过,也怪我最开始没说出价格。我相信我的诚意村长是看在眼里的。”
宴绯雪这一番话给村长递了一个台阶下,村长缓缓擡手表示同意了。
村民欢欣鼓舞,大河里都响亮着喜悦的笑声。
安居乐业是刻在骨子里的本性,过了这么多年胆战心惊的日子,终于可以睡一回踏实觉了。
村民觉得要庆祝一番,一是阿文回来了,二是高价卖出土地,三是今后官府也不追究他们了。
阿文真的如祭司所言,是一个给他们带来好希望好运的孩子。
村民留宴绯雪一行人吃饭,流水席面也准备的快。
一家人出几个菜,家家户户一起张罗,下午就饭菜飘香了。
吃饭的时候,村长还告诉宴绯雪村里大概有多少亩地,刨开村民自己种的菜地口粮田,差不多有十倾。
意思是宴绯雪钱够不够。
这可是一笔巨大的银子。
但对宴绯雪来说,六百多两不过盛雪楼半月的收入。
宴绯雪说后面会和衙门的人,一起来重新丈量村里土地,相关的事情交给阿文负责。
这虽然是土匪村,但村子民风倒是比遥山村淳朴。
或许因为整个村子闭塞团结,在拦路抢劫的时候,背后都是交给村民相守。
家家户户都是过命交情,倒是没有遥山县那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琐事矛盾。
村民使劲儿给宴绯雪等一行人劝酒,但宴绯雪说要骑马不胜酒力,婉拒了。
其他衙役虽然被这些热情有些麻痹他们的脑子,但还记着自己在土匪窝里,也不敢多喝。
这群村民喝完后,还唱起了山歌,端着大碗酒,隔着河对岸一唱一和的,庆祝着他们的新日子。
吃完饭后,太阳才开始下山。
静静的大河此时红彤彤的一片,像是村民脸颊上的坨红。
宴绯雪和村长沟通好后续,便要起身回去了。
阿文也要走。
但村民和阿文爹娘都舍不得阿文,眼里满含着期盼。好几年才见到人,这见一面又要走,此时眼里都泪汪汪的。
阿文爹狠心道,“他已经是东家的仆人,就该随着东家走。”
宴绯雪笑道,“我这会儿确实着急用人,我手边还离不得阿文,等事情铺开后,我会把阿文送回来。”
村里人听到阿文得东家器重都很开心,阿文爹面色也好些,还有些骄傲。
唯独阿文面色纠结的复杂。
来的时候村民气势汹汹如掉入土匪窝,走时候倒是唱着山歌十八相送,在夕阳下挥手喊宴绯雪快点再来。
土匪真是热情的有些可怕。
这一天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是打了个筋疲力尽的大仗。
一行人里,唯独阿文像是吸满水的竹笋。
不同来时的蹙眉心事重重,此时如卸掉身上枷锁一般,驰骋在夕阳里,脸上都绽放着笑意。
衙役也是头一次见阿文像个鸟雀似的自在。
平时也见过这个小厮,老实不说话,看着还有些木讷。哪知道人家是老土匪的儿子。真是深藏不露。
回去的路上,一人问宴绯雪,“夫人,这地价可是开的真让人眼红。我家附近地,良田只卖一百二十文一亩。米贱役重没人愿意买。”
“夫人,你还买地吗?我们家村子也有很多荒地。就是三百文他们都要抢着卖啊。”
荒地与荒地之间也有区别。
喜乐村这里说是金疙瘩都不足为过。
宴绯雪笑着摇头,“你也说米贱役重了,随着来大人的赋役政策普及,土地价格今后上涨是必然。”
宴绯雪这么说,那些衙役就听个乐子。
谁钱多了没用处买地啊。
“不过夫人远虑,要买就买个高高兴兴,今后还指望着村民种果园。”
开出高价的原因,自然是安抚土匪窝。
要是没个两三年土地价格涨起来,他们又造反闹起来,到时候要投入更多成本去镇压调节矛盾。
倒不如此时预估未来地价,给他们卖个人情,感恩戴德的帮忙做事。
等村民尝到安居乐业的甜头了,即使有人想落草为寇,村民也都不答应。
到时候一个两个闹事不足为惧,官府就可以抓捕。
更何况,这块地,按照种植荔枝带来的银子收益,开出一两甚至五两一亩的价格都不亏本。
此时让的一点蝇头小利,不过是以逸待劳的长远打算。
不过,那祭司倒是很有意思。
看出了他的想法,但是又没指出来。
宴绯雪问阿文那祭司是什么来头。
“是我爹年轻时候从山道里救的路人。”
众人一听咂舌,土匪窝还救人啊。
阿文也自责愧疚道,“他们其实都没杀过人,只是往外面传言的很可怕。”
宴绯雪开口道,“你不必内疚了,村民重新做回良民,也是你的努力。”
一旁衙役开口,很是感叹道,“今天这件事儿,少了你们一个都不行。”
“咱们这算不算不费一兵一卒就收了土匪窝?”
“怎么不算,这简直可以写进族谱了。”
“来大人的政绩里又添了浓墨一笔。”
一行人回到遥山县城,天边余晖还很漂亮,像是孔雀的尾羽拖出绚烂的云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