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愁
离愁
飒爽的河风在绚烂的秋空肆意游荡。
金黄的梧桐树叶翻飞明灭,沙沙叶子响动像是追逐中悦动的笑声。
整个巷子石墙青瓦,在明媚的日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巷子口有三五孩子在玩着竹马,你追我赶,一如既往的热闹。
但白微澜回家的脚步声却没以往的轻快。
他走到家门口,没有进去。
站在梧桐树下,远望落在青山之巅的云团白絮,久久无声。
风动云走。
飘浮无根。
只有巍巍青山纹丝不动,天上云舒云卷只落下不痛不痒的一片云影。
半晌,白微澜心中已有决断。
白微澜目光映着绵延山峦,眼里神色不明,嘴角抿着的弧度看着在思谋;
树荫在他侧脸上晃动跳跃,于眉间落下一片阴翳,阴影勾勒的五官更加棱角锋锐。
势不可挡的气魄中又夹着一抹柔情。
难得有些优柔寡断。
白微澜伸手拽了一片梧桐树叶,扭头却眼眸微睁,收了神色立即道,“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三个孩子正一排排仰头望着白微澜,清澈水灵的眼里满是好奇探究。
放鹤道,“澜哥你们吵架了?”
小栗儿闻言立即冲去抱着白微澜的双腿,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白微澜,一瞬不瞬的快要哭了。
“不准父亲走。”
“你们不要吵架。”
小栗儿说着,眼睛已经湿润浮着泪意,嘴角颤颤忍不住呜呜呜哭起来了。
白微澜哑然,抱着小栗儿给他擦眼角快溢出来的泪珠,“没吵架。”
“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他问放鹤。
放鹤闻言松了口气。
刚刚澜哥的侧脸看着就像是不开心闹矛盾似的。
“你们之前吵架啊,就是京城来的那个讨厌鬼,你们吵的好凶,澜哥还离家出走了。”
谷雨也搅着手指头重重点头,满眼都是担忧。
白微澜拍拍谷雨肩膀,“没事,进屋子吧。看你们又蹦跶的冒汗了。”
放鹤听没事,三步跨作两步走,蹭蹭就登上了石阶上。快跨进门的时候忽而转身,望着白微澜像是认真思索着什么。
“也是,你们现在根本就吵不起来,宴哥哥用手打澜哥,澜哥还担心他手掌受力疼,有什么架可吵的。”
谷雨听着露出小虎牙,静静的笑着。
白微澜抱着小栗儿,朝那得意的放鹤哼了一声,而后大步流星的跨进了大门。
一进内院,就听到时莺那叽喳尖锐刺耳的声音。
白微澜揉了揉耳朵。
却见孩子们一脸兴奋喊道时莺哥哥来了。
荷花塘里,荷叶肥硕叶盘大、茎杆粗;成人要是站在其中定是被遮掩住。
不过此时池子里,阿文撑着小船,船头上时莺正拿着竹竿,竹竿一头绑着弯刀,倒是方便割莲蓬。
一旁轩屋四面的纱帘用帘钩挂在屋柱上,四面通风采光正好;日光落在地板上的影子,惬意悠闲的随风动着。
蝉鸣声中,风动影动,丝毫没影响宴绯雪。他正坐在团蒲上,手里拿着一册书,敛眉细读中。
孩子们嘻嘻哈哈跑进院子见宴绯雪在看书,立即歇声了;不过,风声早就把他们的兴奋劲儿,传到宴绯雪的耳膜里。
宴绯雪放下书,擡头对白微澜道,“回来了?”
而后展眉一笑,“夫君渴不渴,累不累,我来捶捶肩膀捏捏腿。”
白微澜脱鞋走近,一屁股坐在团蒲上,肩膀靠着宴绯雪胸前,无言中,看着孩子们和时莺挥手打招呼。
本以为白微澜会没个正行缠着他闹一会儿。此时就这么静静靠着,有些不寻常。
他侧头,只见白微澜眼里藏着心事。
白微澜余光见宴绯雪看他,扭头一笑,后知后觉道,“今天终于升地位了。”
“还怪顺口的。”
宴绯雪给他捏捏肩膀,也不着急催促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微澜见书案上放的书籍,拿起来翻翻,开口问道,“有解释的模棱两可不清的地方吗?”
年底要开钱庄,白微澜两人都没经验。白微澜叫李润竹从外面淘了好几箱子书籍回来。
两人平时除开忙酒楼事物外,基本都在翻书学习摸索门道。
不过,大部分内容对宴绯雪来说太过晦涩难懂,看来看去绕的头疼。
但他有感兴趣的很,一副非看懂不可的架势。
白微澜就先把书籍难易程度排序,然后自己先看。他边看边批注解释,这样宴绯雪看的时候就简单好懂多了。
半年来陆陆续续,白微澜看完两箱子书,宴绯雪则是慢一些,看了一箱子。
但这速度也是足够惊人刻苦了。
宴绯雪脑子也聪明,加上白微澜细微的批注,学到一定基础后,看得越来越快了。
宴绯雪道,“钱庄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好的档手,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你来之前,林长水刚走,对我的提议有些兴趣。毕竟和林家闹掰了,泥人也有三分性子,要自力更生过日子了。”
“喜乐村的事情,要赶在来镜明政策公布之前收购好,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村子里看看?”
“不过这样一来,钱庄的铺面就只能租了,村子里买地得好大一笔银子。”
一个个问题听的白微澜静默无声,开口到嘴里的话又咽了回来。
他原本侧坐背靠宴绯雪身上,这会儿正身,改为面对面看着宴绯雪。
没等宴绯雪疑惑,就见白微澜头埋在他腰腹上。
白微澜手长脚长整个人弓着背,脑袋蜷缩在宴绯雪的怀里,显得憋闷委屈极了。
宴绯雪惊讶,蹙着眉头轻轻抚摸着白微澜的背脊,“怎么了?”
白微澜应该不会觉得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感到压抑。
宴绯雪手指摩挲着锐利流畅的侧面线条,柔声道,“是不是闻登州的事情?”
好一会儿才听到回应。
“嗯。”
声音夹着鼻音又从腰腹衣衫缝隙挤出来,显得格外低沉闷闷的。
宴绯雪伸手摸了下白微澜眉眼,笑道,“干的呀,我以为你哭了。”
白微澜刚有点烦闷,就被宴绯雪这态度给气笑了,他立即仰头,“我都要走了,你还这样取笑我。”
宴绯雪收敛了神色,认真道,“我早上的时候就隐约听见闻登州来人了,你磨磨蹭蹭不知道怎么给我开口的时候,云林已经抢着来说了。”
“怎么又是他,烦人!”
“今后在门口立个牌子,云林与狗不得入内。”
“那你这不是把自己也拦住了?”
白微澜满腔离愁别绪,宴绯雪明知道不得不去,还这样淡然的逗笑他。白微澜望着宴绯雪,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
“没心没肺。”
“你到底在不在乎我。”
宴绯雪注视道,“我知道你并非池中物,闻登州虽然危险,但我知道你一定能抓住机遇扶摇直上。”
他捧着白微澜的脸颊,神情坚定且温柔,“我们不止朝朝暮暮,更有余生厮守。只是一时的分开,是为了今后更好的相守。”
白微澜怔怔望着宴绯雪,好一会儿才低头亲了亲他手指,“我就知道你是这态度。”
白微澜翻了个身,脑袋直接枕在宴绯雪的腿上,双手张开无力躺在木板上。
长叹一口气。
宴绯雪还听笑了,“你不是挺期待的。”
白微澜没说话,慢慢闭上眼睛。
孩子们的嬉闹声从远处模糊传来,头顶是宴绯雪窸窣的翻书声,鼻尖萦绕着宴绯雪的气息。
风一出来,纱帘晃动钩帘钝钝敲击在柱子上,空气里又多了一抹荷叶的清香。
第二天,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车辕上的小六,也就是奕王世子的贴身侍卫。他跳下马车,看着门口依依惜别的一家子。
他一见到宴绯雪,立即正身抱拳行礼,“多谢夫人献计救我家王爷于水火。”
宴绯雪看向小六,开口道,“王爷忧国忧民自有福气,我不过是巧合而已。”
白微澜抓着宴绯雪的手,切断了宴绯雪与旁人的对视,他再三叮嘱道,“我会时常写信回来的。钱庄和喜乐村的事情……”
他本来叫宴绯雪找个人做或者别管。但正如宴绯雪了解他,他也了解宴绯雪。宴绯雪断然不会有所畏惧,他一定会做的比自己还好。
白微澜望着宴绯雪,喉咙里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道,“注意休息,以前熬夜画画,现在别熬夜看书翻账本了。”
他说完,摸了摸小栗儿的脑袋,拍拍两个孩子的肩膀,“你们也很乖,唯一要求就是……”
放鹤和谷雨立即挺胸等着白微澜话头,但他只咧嘴一笑,“长高一点,小豆芽似的,拉出去像是家里虐待你们一样。”
两孩子异口同声,信誓旦旦的保证。
白微澜点头,看了门口几人一眼,转身下了台阶朝马车走去。
早就搬完箱子的小六,见白微澜还磨磨蹭蹭的,催促声几度欲宣之于口。见白微澜终于来了,跃上马车准备拉起缰绳。
结果他手还没勾着缰绳,就见白微澜转身跑回去了。
三个孩子欢呼以为不用去了,但白微澜道,“你们都捂着眼睛。”
说话间,白微澜已经亲上了宴绯雪。
宴绯雪触不及防被亲着,愣神中见三双眼睛瞪大的望着他。见宴绯雪发觉,孩子们立即双手捂脸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白微澜喘了口气,额头抵着额头,紧紧抱着宴绯雪像把人融进胸腔似的,“只是转身,我就想你了。”
宴绯雪耳朵热的通红,嘴角还有些吃痛,拍拍白微澜后背,“去吧。”
白微澜顺手捏了捏他右耳垂上的软肉,垂眸转身,余光中就见车辕上的小六惊的嘴巴微张。
一脸红扑扑的定在原地。
白微澜忽的就变了脸色,凶了他一眼,“再看挖你眼珠子。”
小六瞪眼,但又不能和白微澜一般见识,只得把马车赶得飞快。
狠狠报复他。
小六本以为白微澜会掀开帘子招手分别,哪知道人一进了车厢就没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