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镜明着急道,“你这又是做什么!”(第2页)
三个孩子齐齐弯腰鞠躬朝山长问早安,山长笑眯眯的,摸了摸小栗儿脑袋,“上学还习惯吗?”
小栗儿咧嘴一笑嘿嘿的喘气,“喜欢!”
山长欣慰的叹了口气,“喜欢就好。”
三个孩子和大人招手后,山顶上的钟声响起,孩子们踩着点进了学馆大门。
原色的酸枣大木门,此时还溅着昨天的墨水,一圈圈的纹路显得十分清晰。乍眼一看,和李先生鼻子、嘴角之间的纹路很像。
没等三个孩子回到位置上,李洛狄出声质问,“宴鹤,昨天叫你清洗学馆,门上的墨水怎么解释?”
放鹤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李洛狄,“先生,你昨天是叫我清洗后排位置的墨汁啊,后排我都擦洗的很干净,还换了三桶水擦呢。”
“这个门口的墨汁,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回去的时候门扇还是干净的。”
李洛狄见放鹤说的没问题,看他脸色还一旁谷雨的脸色都看不出来。切确的说是,谷雨还是如昨天僵硬着脸,看着冷冰冰的。
至于小栗儿,完全被挡在了课桌行间里。
他此时正把自己带的糕点,沿路分给班里同学。
三个孩子虚惊一场,落座后,都给放鹤竖起了大拇指。
新的一天开始上课还是一样的流程,底下的学生自己拿着书去找先生背昨天学的。
背熟稔后,先生再抽查汉字,直到先生认为过关后,才开始下一次的上书。
学馆里书声琅琅,每个学生的声音不大不小,既不会打扰到别人,又能听清自己吟诵的什么。
不过细细听,还真每一个学生嘴里念叨的都不一样。认真的和开小差的,自律和不自律的一目了然。
三人先是拿出宝蓝色绢布小册子,翻开里面的汉字相互出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信心大增。
小栗儿依旧是打头阵,三岁半孩子的脸还没书本大。走在课桌行间里,额头上的胎发毛茸茸的,随着他坚定的步子一闪闪的。
这奶娃娃还挺认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周围学生几个眼神交换,摇头晃脑都停了,就连躲在书本后面说小话,斗纸牌的学生都擡起脑袋看向了小栗儿。
李洛狄正眯着眼,睡着回笼觉,学馆里嗡嗡助眠声没了。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入耳,带着孩子特有的朝气和欢快。
“先生,我来背诵啦。”
“哦,没想到是你这个奶娃娃先上书。”
周围学生一阵低声哄笑,李洛狄扫了一眼,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孩子清清脆脆背着千字文开篇八个字。
李洛狄点头,但是底下学生道,“这有什么难的,能说话就能背,又不长。”
“要是先生出的字,他能单独认识,这还能行。”
这些人百无聊赖,此时一个个托着腮帮子看戏。
结果先生随便指认的汉字,孩子都能脱口而出。
昨天回家宴绯雪纠正了发音,小栗儿咬字明显比昨天清晰了。此时字正腔圆的落在学馆里,像是清晨露珠水灵灵的滴在玉盘里。
小栗儿开心的仰着脑袋等先生夸奖,李洛狄道,“不错,咬字吐词比那些学了好几个月的还强不少。”
背诵识字过关了,接下来就是李洛狄解释句意了。
但是小栗儿自己张口就道,“天是黑的,地是黄的,天地初开未分,渺渺无人。”
李洛狄瞧着机灵的孩子心里欢喜,摸着他脑袋道,“不错,回去有温习学习了。”
“你还是头一个自己主动解释的孩子,还是个三岁半奶娃娃。”
李洛狄不满这群纨绔已久,科举屡屡落地,回首已经年过半百,失了气性。
他家里是李家的旁支。从小因为天赋突出,被父母送到学院读书,他当年童试第一,后面院试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年轻就是秀才。
这也引得李家家主的重视,世代儒商传家,就是想培养一个当官的改换门庭光宗耀祖。
李洛狄一时风头无两,主家的资源朝他倾斜,每日三餐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他只要埋头读书考取功名就行。
从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一次次落榜,颓废丧气,中间已经过了二十年。
少年的他想的是我辈岂是蓬蒿人,一朝看尽长安花。现在他是每天浑浑噩噩做在角落里的落魄先生。
他只是李家的旁支,班里这些学生都是各家主家弟子,家里父兄溺爱,他戒尺还没扬下去,就说要回去告状。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敷衍着过日子的心态,李洛狄大部分时间都椅靠在角落里梦周公。
此时他见小栗儿聪明伶俐,关键还自律好学,不免出声比较一番。
“孺子可教,不像有的学生朽木不可雕。”
底下的学生一听就不满意了。平时万事不管的先生,此时偏爱一个小奶娃,还说他们是朽木,这气,他们谁受的了。
当即有人道,“不过是在家里偷偷学习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我学了,我也会。”
一旁还有人揶揄道,“小林少爷和一个奶娃娃置什么气,这有什么可比的。”
那林家八岁小少爷一想也是,读书又不能当饭吃,有什么可比。
小林少爷刚准备了事,但小栗儿看着他目光清清,挺着胸脯道,“这不是我偷偷学的呀,我听见你一直在读这一句,我就记住了。”
这话听的小林少爷翻白眼,显然不信。
小林少爷是林长水的侄子,他叔叔自认是白痴脑袋,家里人恨他不争气。整日和李润竹玩,又学不到人家学识,倒是心安理得的做起了纨绔。
大方坦然的承认自己脑子不行,朽木不可雕。
林长水还有两个兄长,两个兄长为了谁继承家业明争暗斗。不仅如此,还明目张胆的告诫自己儿子不要学小叔叔,不学无术的纨绔做派。
一开始小林少爷还是听了进去,信誓旦旦保证自己这么聪明,一定不会给家里丢脸。
结果来到学馆后,这里同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每日课程也是全靠自律,每天听着周围摇头晃脑的读书声,晕晕欲睡。
他一认真,周围的新伙伴还会笑话他。家里又不是没钱,那么认真干什么。他们的身份,就是一辈子玩到死,那也能锦衣玉食风风光光大葬。
小林少爷被千字文折磨的脑袋疼,背了前句忘后句,好不容易记得整句又不识字。
听见小伙伴们的劝解,顿时把家里父母的叮嘱抛之脑后。
从正月十五后他就来了蒙学丙班,他们这学院又没有春耕农假。千字文二百五十句,两句八个字,要是一天学两句,也快学完了。但整整四五个月,他还只会前面几句。
时常来了兴致,就翻开第一页开始读读背背,首页都被盘的包浆了,后面页数都是崭新的。
刚刚早上的时候,他又开始“温故而知新”从头开始背千字文。
此时小栗儿道,“我就坐在你附近的呀,听见你一直背前面几句,我听多了就会了。”
孩子这话一出,放鹤和谷雨都惊了。旁人更是哄堂大笑。
“知道你小娃娃要先生夸夸,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吹牛,你倒是背几句试试看。”
小林少爷又道,“我是从开头读到了……”他说着,又忘记了,翻开首页说道,“从天地玄黄读到了……”
小栗儿接住道,“读到了鸟官人皇。”
刚好是第十句,确实是林子雅学了四五个月的成果进度。
李洛狄看着小栗儿的笃定,再看看林子雅的吃惊,摸着嘴角胡子,真是听别人读几遍就会了?
林子雅不可置信道,“你就是在家里背到了这里,你一定是在家里学完了千字文,再来我们这里装傻充愣。”
小栗儿无辜道,“我没有呀。”
一旁放鹤笑嘻嘻道,“嘿呀,要是三岁半的小栗儿会千字文,那你八岁了还只记住前十句,多羞人呐。”
林子雅气的脸通红,一旁李洛狄倒是来了兴趣。
“祁落羽,你说你听着周围人读了几遍就会了?”
小栗儿点头,回先生话前还鞠了一躬,团子似的软乎乎道,“是的。”
像个毛茸茸的小鸡崽似的,挺着胸膛,小脸稚气又认真,“我周围的哥哥们读的,我都记住了。”
“哦,那你试着背背看。”
小栗儿前面是王谦,他十五岁年纪,已经学完《千字文》学到了《弟子规》。
“我听王谦哥哥的,他背到了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王谦惊讶点头,而后见周围人窃窃私语,他把自己的书册递四周传阅,上面有李洛狄的最新印泥圈记。
然后小栗儿又指了一个人,情况同王谦一样,周围已经惊的不出声了。满屋子只听书册子传阅过程中的窸窣声。
李洛狄见状大喜,果真是三岁神童不成?他道,“小栗儿,我给你指,你来背指着那个人学的内容。”
接下来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先生的戒尺在桌子上慢慢的敲打着。
“李木子早上也没读?”
李洛狄刚刚兴致冲冲点了几个学生想要印证,结果小栗儿摇头,说没听到内容。
远的王谦都能听到,他斜前方的李木子就听不到?
很快,李洛狄又点了几个,结果小栗儿摇头。
李洛狄这人间歇性发火管教学生,顿时把戒尺拍打的啪啪声响。
“你们就是这么吟诵的?”
底下学生平时不把李洛狄放在眼里,但此时心虚也大气都不敢出。
那戒尺敲在桌子上像是打着他们头皮,紧绷发麻中,只听小栗儿道,“先生别生气呀,我没听到是因为我在认真背书呢。所以没听到其他哥哥们的吟诵。”
小栗儿心虚又明显遮掩的眼神,不安的扣着手心望着李洛狄。
李洛狄忍住笑意,“好,小栗儿认真,咱们开始新的授书内容。”
李洛狄这次一口气给孩子圈符号范读了二十句。末了,还怕孩子有压力,出声道,“就是试试,不一定要明天来找我背诵。”
小栗儿欢喜的点头,然后在齐刷刷艳羡的目光中,一路哒哒走到了后排位置上。
有小栗儿这开头,后面学生都不想上去上书。尤其是还在学千字文进度的学生。
这一对比,被三岁半孩子打的鼻青脸肿的,都不好意思擡头。
最后各个使劲儿摇头晃脑,就连吟诵的声音都比平时早晨大了许多。
山长路过学馆,听着这精气十足的大锅烩书声还有些惊讶,难不成李洛狄和孩子们都改性子了?
山长凑近窗户边看看情况,只见最后一排一个哥儿起身,周围读书声都停了。
周围齐刷刷视线扫来,那哥儿吓得书册子差点抖在地上。不过面色倒是镇定,看着性子还有点寡言。
出口背诵的声音还是很响亮的,惊地李洛狄耳朵往后面仰了仰,安静的学馆里堪称余音绕梁。
李洛狄道,“今儿声音怎么就大起来了?”
谷雨抿着嘴,见李洛狄了然的看着他,出声道,“回去练习了。”
谷雨手心揪着裤腿,生怕先生追问怎么练习的。
“嗯,不错,再接再厉。”
谷雨松了口气,还得到夸奖了。
嘿嘿。
他下去后,放鹤见他难得在班里笑着,得意道,“我就说我出的点子可行吧。”
可行是可行,但放鹤要是在班里提出来……谷雨连忙抓着他不让说。
小栗儿小声偷笑,放鹤出的点子确实很绝。
把门窗紧闭面壁大声朗读,比起放鹤的点子都逊色了。
放鹤三人把两只大黄狗堵在书房里,让谷雨对着狗读。
大黄狗一开始没反应,最后关了一会儿就想要扒门出去。
努力良久无果,两只狗气愤委屈呜呜咽咽的,但是放鹤故意逗狗暴躁,没一会儿就汪汪大叫。
这时候就要谷雨和狗叫对着来,背诵的声音压过狗叫声才给开门,放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