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落幕(第3页)
就是这个人在背后掏空了他们的月钱。
顿时觉得这男人有些深不可测,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把一个百年富商之家逼至如此。
但也恨赵家胆子太肥了,竟敢挪用公款官银。
这地头蛇盘踞久了,还真是无法无天,私自开炉融化官银造银锭子。
遥山县城里没有外省的连号大钱庄。
本地小钱庄,在百年前就被赵家当铺挤成了摊子生意,只能换一些零碎散银兑换小额银票。
当铺起源于寺院,本着慈悲为怀救世济民的初衷创立。
在本朝更是当做慈善行业加以扶持。朝廷对息钱利率、当期长短都有规定,既不过于苛刻又不损害百姓利益。
朝廷各级公款可以寄存在当铺里,来充实运作资本。私人月息可达七到八厘,但公款月息只二到三厘。
百年过去,赵家当铺一家独大,衙门的公款都存在里面。年前拨款修路的款子也理所当然进了赵家当铺。
“赵家竟然监守自盗,还真以为能凌驾官府之上,这种大奸商不知道收刮了多少血汗钱,活该这等下场!”
虽然众人心底怨怼赵家垮台输了月钱,但是孰轻孰重还是能分别。
要是赵家赢了,这怕是今后衙门出面都不能控制住物价。
又一个兵丁说道,“有恶就有善,幸好城内有李家这世代积善之家坐镇,不然真被赵家翻了天。”
“对啊,这新的李家主果然天之骄子少年有为。”
赵潜运听见旁人骂赵家他没反应,但是一听说他不如书呆子李润竹,立即仰头破口大骂。
“他李润竹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唯唯诺诺迂腐的书呆子一个,要不是白微澜一步步背后耍阴谋诡计,迫使我赵家步步错乱,导致踩了最后底线!”
“要不是白微澜,我赵家百年风光何至于此!”
赵潜运骂累了,还只见白微澜讽刺的笑着,内心悔不当初。
他明明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但是白微澜就是如此敏锐恐怖,抓住了他们的命脉。
明明是赵家先发制人,断了李家的丝绸生意和河运大宗生意,打的李家措手不及。
李润竹急地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只能破罐子破摔放下身段去求一个籍籍无名的白微澜。
可接下来就是赵家的恶梦了。
重来一步,他绝对不会再去找白微澜!
白微澜先是一招围魏救赵,趁赵家贱价收购油菜籽,他让李家擡高价格,无异于雪中送炭获得大善人美命。
赵李两家价格站一触即发,你追我赶,两家拼的焦头烂额,百姓只恨今年没多种几亩油菜籽。
拼到最后两家都红了眼,世仇积压瞬间爆发,最终要落在这代来个了结。
两家银两告罄,城中商户纷纷加入阵营,最后两家都是债台高筑,一旦慢了一步,便跌的粉身碎骨。
赵家这时候把主意放到了米价上,粮油是赵家赚钱的行业,而李家根本没有。
擡高米价,用大米换百姓手里的油菜籽,这招必定冲垮苦苦支撑的李家。
但是赵潜运他能想到,白微澜早在最开始就算到了这步。
李家运来的粮食不仅维-稳了物价,更是踩着赵家的肩膀获得了口碑人心。
饶是如此,赵家还不到绝境。
赵潜运短短瞬间回顾交战的每一步,最后他不甘心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上赵家当铺的。”
白微澜可没心思,陪他在这里做满盘皆输的复盘。
当然是最开始,宴绯雪把他那件京城只三件的衣裳拿去铺子当,结果只当得了二两银子,每月还取息五成。
按说正规当铺,给出的价格会适中。即使开出高价,相应的也能得到高的息钱;开出低价,那么相应的息钱也会调低。
结果这赵家铺子吃相太难看,简直做起了无本万利压迫穷人的生意。
白微澜当时就判定这赵家当铺其中定有不少猫腻。
后来正月十五过后,赵潜运来拉拢他,提到了官商勾结的危害,说他给李家的主意注定走不长久。
发财的捷径谁不想走,大树底下好乘凉,谁不想靠。
赵家看似瞧不上官府,但是背地的勾当没少干。
白微澜哂笑了一声,“你现在还想不明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赵潜运见白微澜嘲笑,咬牙道,“要不是你心思狡诈,手段狠绝,要不是李润竹这个懦夫好拿捏肯听你话,我才不会中了你这招以退为进!”
“嚯,你说的我喜欢听,多说点。”
赵潜运气的面色通红,嘴巴蠕动半晌没憋出一句话。
巷子口衙役围着一圈,地上跪着赵潜运,白微澜站里面鹤立鸡群的,竟然没一个人想把人押走。
时莺苦。
本来身上衣衫不整,肩背好几块还被赵潜运怒气撕碎了,此时他躲在草垛了,浑身刺痒的难受。
这群衙役怎么还不把人押走!
时莺没下赌注,自然不知道一群赌输的衙役此时内心的烦闷。
起码要知道明明势头大好的赵家,怎么就突然兵行险着触动了底线还被抓着了吧。
输也要输的明明白白。
更何况,这是第一手资料,估计县令还没他们当场知道的清楚。这回去酒馆一坐,故事就来了。
张石林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死到临头还怨天尤人,承认你不如别人很难吗?”
张石林这话说的,周围同僚都心里犯恶心。
以前张石林仗着巴结上赵家,天天吹嘘颐指气使的,瞧不上三瓜两枣的俸禄,整日花天酒地搞所谓的人脉关系。
这会儿赵潜运败落,当真是一点都不念及旧情,翻脸比翻书还快。
但赵家少东家即使虎落平阳被犬欺,也不给人一个蝼蚁正眼瞧。
看张石林吃瘪爽,但是也有官丁见磨磨唧唧,出声问道,“当初李家都被赵家逼的变卖家产,眼看着赵家就得胜了,为什么要动了官银。”
就是因为白微澜这招以退为进。
赵家欣喜但也犹豫,要不要动当铺的公款乘胜追击。
这新任县令和上任县令不同,一上任就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甚至连夜敲门组织疏通塌方的官道。
这一看就是清官做派,不是背地里能拿银子行贿的。
在赵家内部举棋不定,出现意见纷争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来了两个衙役擡了一箱子东西来当铺,说是寄存。然后开口就说值两千两,也不让朝奉撕了封条。
朝奉都是人尖子,不说三百六行样样精通,但是箱子里的动静是石头还是珍玩,这一听便知。
这不明摆着撕破父母官伪装,露出贪官面目要钱来了。
这把戏历任县令都耍过,此时赵家被收刮一顿没有忧,反而觉得喜从天降。
贪官就好,没有钱财摆不平的。
于是赵家内部达成了同意,决定先动用官银,事后再填补亏空疏通县令。
这还没高兴几天,融炉里刚丢进一批官银,就突然闯进大批官兵查封了。
私融官银动了国之根本是要杀头的,偌大的赵家树倒猢狲散。
赵老爷子本就重病身体不佳,一听这消息活活气死了。
最后赵潜运潜逃至老相好时莺那里,结果时莺转头就报官了。
“那县令,是不是你出的计策!”
白微澜勾唇,赵潜运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赵家怎么得罪你了,非要一步步把我们逼的家破人亡!”
白微澜挑眉,日头照不暖那乌沉薄凉的眼底,“商场如战场,看来赵公子也并不比李润竹强多少。”
“就你这脑袋,害得我……”
白微澜说到这里话止于嘴角,抿在唇边明显不悦。
“害得你什么?”
赵潜运忍不住高声追问,眼里露出点得意。像是溃败中突然觉得自己也给人奋力一击,不至于输的太惨。
白微澜啧了声。
当然是害得他不能上山和媳妇儿挖野菜,非要把他赶出门担心城中局势。
不过,白微澜并不给赵潜运多说,他的冷眼让赵潜运越发歇斯底里。
李润竹听见动静赶来的时候,就见赵潜运失心疯似的,在那里披头发散说什么他赵家气运不好。不然他赵潜运怎么可能输给一个破落户。
李润竹摇摇头,到现在还以为白微澜只是个破落户,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潜运见李润竹眼里悲悯,从前处处不如他的人有什么资格来嘲笑他!
赵潜运愤怒起身,惊地铁链哐当发响,周围听的云里雾里脑袋昏昏的官丁,急忙从背后压住赵潜运。
只听赵潜运猩红着眼盯着李润竹道,“你从小处处就不如我,到现在你还是不如我!赵家败在你手上,别以为是你的功劳,不过是你甘愿做一个傀儡,让白微澜这个破落户钻了空子!”
赵潜运死到临头还不忘挑唆两人关系,但是落在李润竹眼里只有物是人非的感叹。
几代人的纠葛心结,最后在这巷子了解。
只是这个从小天之骄子的赵潜运显然不服输,擡头问天为什么要如此对他。
李润竹没忍住开口道,“我是从小没你机警聪明,我也没经商头脑,但是有一点你不如我。”
李润竹见赵潜运死死紧逼的眼神道,“人贵在自知。”
这如常温和的声音像是胜利者的好为人师,赵潜运瞬间气的胸口铁链晃动。
李润竹没办法,“你到现在还接受不了,自己输给从小不如你的我,接受不了输给白微澜这个所谓的破落户。”
“那要是我告诉你,白微澜就是曾经京城首富之子呢。”
“首富之子?”
赵潜运盯着白微澜冷酷隐隐暴躁的眉眼,他目光逐渐涣散,日光落在眼底照的一片虚无。
他干笑了几声,眼前的白微澜像是高大的刺眼白影,他看不清,只觉得那视线落在他身上满是不屑与嘲讽。
他呐呐道,“原来是首富之子,这样说来,我赵潜运也输的心服口服。”
李润竹见人应声倒下,叹了口气。
“这又是何必呢,承认自己不如别人有这么难?”
白微澜嘴角冷笑了声,“井底之蛙罢了。”
李润竹见白微澜没有触动反而眉目不悦的烦躁,心想这位爷怕是自小没尝试过失败的滋味。
所以才不能共情弱者。
日光朗朗,连月来的九死一生今日终成定局,李润竹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胸腔注入了不少春日活力。
他开口道,“白兄,感谢你鼎力相助,要不是你我李家今日……”
白微澜蹙眉,“说重点。”
李润竹也不恼,“设宴款待,不知有没有时间?”
白微澜干脆了断,“没有。”
然后就见人去牲口棚,牵马一跃,哒哒骑走了。
李润竹望着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草垛里快要睡着的时莺,打个哈欠道,“不就是回家粘着他媳妇儿呗。”
李润竹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不会又是上山挖野菜吧。